说话,一直到出了医院,才突然说:“原来这首诗是讲我爸爸的。”
陈东君没有说话。当于今清躺在他身边,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急促呼吸的时候,曾经那个和蔼可亲的于叔叔在他心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王八蛋。
但他已经明白,其实一个人是没法评价另一个人的人生选择的。
一直到两人到了家,陈东君坐在于今清对面,才想好要怎么跟于今清说。
“清清,你看着我。”他们四目相对,“其实,每个人读诗都是在读自己的人生。清清,你还很小,你读这首,只要记住,以后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心的人就好。你可以怪那些伤害你的人,谁也没有资格让你原谅他们。但是只有一点——”
“不要让他们占据你的人生,一个角落也不要给他们。”
于今清的眼睛睁得更大,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陈东君发觉自己这一年多来变了很多,从前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希望你的人生里永远有一束光。”
让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让每一个角落都开满鲜花。
第二天早上,陈东君去给董闻雪送饭的时候,董闻雪对他说:“东君,我打算出院。”
陈东君修剪康乃馨jing部的手一顿,回过头去看她,却说不出话。
“东君,阿姨知道你心思比别的小孩重。”她笑着说,“不,其实阿姨没把你当小孩。跟昨天的事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身体什么样我知道,这个病不能谈治不治得好,只能谈几年存活率。昨天,在你们来之前,有个以前和我聊过天的大姐,走了。这些我都不想跟清清说。清清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是算过的,银行的存款供他读完大学是没问题的,再治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陈东君想说什么,她摆摆手,“癌症病人,最后一段时间,很多痛苦都来自于治疗,如果我躺在这里,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没有意义。最后一段时间,趁着我脑子清醒,还能动一动,我想多陪陪清清。”
这个时候陈东君说不出让她积极面对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那样的鼓励话语,那样的话既苍白又无力。
他修剪好花枝,换了水,说:“董阿姨,我帮您去办出院手续。”
那天傍晚,陈东君接于今清回家,开门的一瞬间,于今清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妈妈!”于今清连鞋都没脱就跑过去,“你好了吗?好了吗?医生准你出院了?”
董闻雪对陈东君微微点了一下头,才揉了揉于今清的脸,说:“是啊。医生终于同意了。”
于今清在客厅里疯跑了一圈,抱着陈东君的腰不停地蹭,一边蹭一边大喊:“我妈妈好了!以后每天都可以见到妈妈了!东君哥哥,我也跟你一样,有一个不生病的妈妈了!”
陈东君突然鼻腔一酸。
“……是啊,你跟我一样。”
他慢慢露出一个笑,然后把于今清举起来,带着他在客厅飞了一圈。
于今清把手臂张开,就像真的在飞。
于今清小学毕业的那个六月收到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那天他故意把手背在身后,等陈东君来的时候,再自己给自己来了个“当当当”BGM,然后迅速把录取通知书贴在陈东君脸上。
陈东君微微退了一步才看清上面写着什么。
于今清觍着脸说:“嘿嘿,东君哥哥,你能不能借我穿一下你的校服。”
陈东君去给他拿了,于今清穿在身上长了一大截,就像披了个大袋子。“哇,我还想着以后,可以我穿你的,你穿我的。”
陈东君捏他脸,“那就快点长大啊。”
于今清长大的速度并不慢,但是追不上董闻雪生命流逝的速度。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董闻雪没看到那一天。
从于今清上初中之后,陈东君不用再骑单车送于今清去附近的小学,也不用再去医院送饭。陈东君nainai近年腿脚越发不方便,虽然她还想跟老街坊住一起,但是身体跟不上,于是nainai搬到了陈东君父母家,连带陈东君也被一起打包搬回去了。
陈东君升入高中部,他爸终于不再抱着“儿子需要历练”的心态,只丢给他一辆自行车,而给他安排了个司机,送他上学。
那天早上,一如既往的,陈家的司机开车先去接了于今清,再送两人一起去市一中。陈东君还是在于今清家门口等他。于今清穿着市一中的校服,远远看起来就像小一号的陈东君。
他站在门口,跟董闻雪说:“妈妈再见!”
董闻雪坐在轮椅上,也笑着说:“清清再见。”
陈东君在外面朝她微微点头。
董闻雪也笑着点点头。
快关上门的时候,于今清听见董闻雪喊他。
“清清。”
于今清又回过头。
董闻雪不舍地看了他好一会,于今清看了一下手表,“哎呀,我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