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痴病来勿讲两头牛,就怕是十头牛都拉不返。
嘉允时而将这两句话压在心底反复琢磨,她自小就常见家人苦着脸子斥骂千禾爱犯浑病,却不曾闻听有人说过她一言半句的不好。于是暗忖千遍,终也难解其间深意。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懵,有个手脚麻利的学生已经剪好了彩纸,叠出个几个活灵活现的癞蛤蟆来,往那屁股后头的小机关上一按,一只丑东西就这么欢蹦着落到嘉允脚边。
她低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抬头瞧见一个脸面瘦窄大眼浓眉的小男孩走到她跟前,年岁不大,模样生得很端正。半仰着面,就这么闷站着。
手语老师忙着指导别的孩子,没顾到这里。
嘉允怔一下,将手里捏着的小玩意儿递回给他,男孩将头埋下去,没接。过了几秒反而抵着嘉允的手轻轻将东西推了回去。
一张脸红了大半,扭头坐回位置里。
嘉允了然,弯着唇角笑了下,欣然收下这件小礼物。
另半个教室还在进行言语康复,计许个高坐在最后一排,他在教同桌的女孩发音,手指抵着喉结两侧,感受发声时的声带振动。
那女孩学了两次,效果可能不尽人意,计许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又念了一遍。
那女孩嘉允认得,脸庞瘦削,皮肤苍白,相貌不算顶美,但也够得上清秀干净。只那细窄长眼里,总流露些楚楚可怜的俏模样。
就如现在这般,她几次发音没学好,计许便略垂下眼,神色更木然。片刻后,曲起食指和中指,用第二节指骨抵上喉结两侧,而后轻轻转动手指抚揉喉部。
正在计许再次发音时,那女孩竟直接伸出手去触他喉腔振动的部位。
计许一怔,往后躲了躲。
嘉允将脸转向窗外,不再看他们。
外头风和日丽,曜阳四布。夜夜落雨,晨间空气里总氤氲出一片扑向旷野平原的新绿柔景。
嘉允远眺这片景,却始终压不住心底往上浮涌的一股不可理喻的滞闷之气。
课到一半,她便借口说累了,要回去休息。
躺下床还没半分钟,就听见敲门声,三下,声音磕进沾着霉chao旧气的老木门里,惹得人无端心烦。
嘉允不理,便又响起三声,还是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招人厌。
她拽过枕头埋住脑袋,那声音便从门缝里钻过,再掠进荞麦枕里的琐碎颗粒,直直刺入她耳道里。
最终,在那平缓沉慢却又不屈不挠的闷响声中,嘉允抓狂地扯掉枕头,摔在一旁,起身去开门。
当然不会有好脸色,门倏地被她拉开,只见她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上晕出一抹不切实的红晕来,许是在枕头里憋闷得久了,嘉允出声时起音竟困难起来,连带着气息也短促。
“你谁啊?”这声不似生气,反倒有些娇嗔埋怨的意味在里头。
计许盯着她脸看了会儿,木讷讷地向她摊开手,两颗圆滚滚的热鸡蛋正躺在他手心里。
嘉允撇开目光,语气骤地冷下来:“咱俩熟么?没事儿总敲什么门?赖上我了是不是?”
计许下意识地敛起眸,握着鸡蛋的手紧了紧,倏尔又抬起眼将她看牢。
漆墨般深不见底的沉邃瞳仁,盯住她时,一刹也不挪。
嘉允扭开脸,负气似的往屋里走。
他跟紧,将门关上。
嘉允背对着他躺在床里,蒙着头不吭声。
耳边隐隐传来鸡蛋壳磕碎剥落的窣窣声响,尔后动静顿了顿。
他拽着嘉允蒙头的那个荞麦枕,往下扯了扯。
正负着气的小姑娘身子一扭,哼哧哧地拽回枕头牢牢埋住脑袋。指尖攥得发白。
计许怕她闷坏自己,心灼火燎似的着急起来。
大掌覆住她那光洁纤润的肩头,如哀求般,轻轻抚蹭两下。
嘉允用力晃了下身子,挣开他。计许趁这时去捞那枕头,俩人又扭做一团闹开来。
她倔脾气犯起来,死活不肯转过身,偏就紧紧拽着那枕头不放,几番挣扎中没忍住泄出几声软yinyin的浅哼。都怪那小聋子,总能碰到她身上的痒痒rou。
虽是强忍着,但闹得疯极了,就忍不住想要笑的。
也偏就15在这时被计许一把粗蛮地扯落了枕头,露出那张透着粉chao莹润的小脸蛋,衣服也乱了,白生生的颈项袒出来,散着柑橘味的甜香nai气。小姑娘正憋着笑,模样俏嫩得使人心尖发颤。
嘉允哼一声将脸撇到旁边去,又开始怄起气来。
计许也不禁笑开,唇角弯弯,眸间浸着润亮。
他伸手去拂顺嘉允那一头蓬乱的发丝,见她也不再挣扎了,便忍不住将笑意加得更深些。16
他越是笑,嘉允就越觉得自己输得没出息。此时落了势,将来还怎么能在这小聋子面前抬起头来呢!
于是嘉允脸上所有伪装出来的表情都在此刻骤然破碎,娇生生的嘴角往下一撇,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计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