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儿原因还是受到革命的鼓舞,以及被优待军人和军属的条件所吸引。
要知道,这可能是丘阳历史上的第一次,参军不再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而成为了一种荣耀。成为解放军战士的姑娘会受到全村人的尊重,由村公所设宴——即使内容只不过也是玉米面儿和普通的青菜——而后敲锣打鼓地欢送着离开村子。而她们的家人也会作为军属受到优待,村公所为此成立了“优属委员会”①,帮助缺乏劳动力的军属家庭种地,借给军属家庭必要的农具和种子,还会安排富有经验的夫男会会员去照顾军属家庭的孕夫、病人和老人。
这可能是那些从小吃尽疾苦的贫农姑娘们这辈子最光荣的事儿了。何况不久之前她们分到了地、过上了新的生活,甚至是娶了夫郎、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如果国民党再打回这里,这一切就都要化为泡影。在这种情形下,她们自然是最积极地想要投身军队的人。
不过也有些群众对于革命的前景呈悲观态度。那些老人,特别是想要参军的姑娘们的老父亲,他们受人压迫、忍气吞声了一辈子都这样活过来了,便有些不愿意去为了自己的权利而冒险抗争,更不想因此而有可能失去自己的女儿。虽然像北山爹这样积极抗争支持革命的老人也不算稀奇,但依旧有人认为和国民党打仗绝不可能胜利,而阻止自家女儿去参军。
他们甚至由于害怕未来国民党回到丘阳地主、富农又要得势,到时候要来迫害之前清算过他们的人,所以把之前得到的“斗争果实”又偷偷送还给了那些地主②。
当时还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这种行为,因为很多人一面支持革命,一面却也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国民党的胜算更大。丘阳距离北平很近,在这儿消息传得并不慢,即使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儿都会知道,国民党有美军的援助,现在已经在准备对解放区的进攻了。
然而与此同时,村公所依旧在动员村里的年轻人参军。并且丘阳的许多为群众所知的党员都带头参军了。
虽然原本因为腿伤退伍的张兴满没法回到部队,而王元品也因为年龄缘故不宜去参军,但作为丘阳最早的三个党员之二,李有河与张全尾在解放区的动员下达第一天就报了名。而民兵队里也有至少十个姑娘相继报名,其中有六个都是党员。
由于少年时期被军阀强征的Yin影,秋穆原本对于战争是颇为畏惧的。然而看到其他人都报了名,她也就跟着报上了。
可是村公所的其他人却不同意她去参军。一方面是由于她是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而碰巧她记账的方式都是按照做生物统计的那一套,跟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在丘阳很难找到哪个人能快速接手她的工作。而另一方面,大家都觉得像秋穆这样知识分子般的家伙,上了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加上丘阳报名参军的人也已经很多了,于是就把她的报名直接撤了下来。
秋穆虽然对于这种轻视有些不满,不过她自己掂量了掂量,觉得她还是别去得好。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像那些旧时代知识分子一样弱不禁风,而是由于她从苏联的法律上还算是苏联人,而且在布尔什维克党还有党籍,参军以后的确不好办。
而接下来,治安主任李有河、民兵队长李福山和农会主席沈见宝的报名也被解放区撤了下来。理由是丘阳这边儿距离北平太近了,一旦形势转差,就很容易在背面受到敌人的攻击。因此必须要留着一些有经验的干部,在丘阳随时准备组织群众撤离,以保护群众的安全。
地里的冬小麦打下来之后,丘阳的干部们为了防止敌人进犯后掠夺粮食,又连忙安排村里的女男老少到山上寻找合适的山洞,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主要的粮食储存都藏在隐蔽的地方③。这样一来,即使国民党军打到丘阳,他们也找不到任何粮食,而到那个时候丘阳的群众也能够安全地撤到山里,也有足够的粮食可以维生。而由于国民党军队不可能长期驻守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村子里,等到她们离开,群众就可以回到自己家,生活还跟往常一样。
这样的安排对于老解放区的人们而言恐怕是习以为常的,然而对于丘阳大多数并没有经历过“有组织的撤退”的群众而言,还是颇有些令人恐慌。很多人一时间绕不过这个弯儿来,如果国民党打进了丘阳,他们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不必接受国民党的统治呢?
经过丘阳党支部的一再解释,大家才终于明白了:一块儿地被国民党军暂时占领是并不重要的,因为那些“丘八”没有能力利用土地,她们只会也只能抢夺平民的粮食、财物,而没办法抢走他们的地。因此,坚持守住某一块土地也是不必要的,真正有用的是保护住他们的老人和儿童,并且尽量保住已有的粮食和财物,这才是他们可能受到敌人伤害的东西。
而在保护住这些关键之后,他们还可以组织青壮年在山中伏击小股的敌人军队——作为本地人,他们自然比那些外来者更熟悉周围的地形。这就像是抗日战争时期打鬼子和伪军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敌人换成了国民党军而已。
注释:
①见《翻身》第二十一章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