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通通都是假象。
想起自己从前,纪泽在刚接触到陆枭时那些隐秘的,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十分不应该的设想,他以为,陆枭其实底子里是个好人,要是……也许,在将他送进监狱改造后,可以让陆枭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陆枭会放弃他的身份,做个点心师傅,或者画家。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跟他对立?
如今纪泽在一个个深夜里,望着头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经有过的幻想。都是陆枭那些刻意的关爱,让他蒙蔽了心智,会让自己有关于陆枭也许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纪泽依旧像以前一样默默地接受着陆枭的关怀,但是心境已经全然改变。
陆枭的表现实在是毫无破绽。那些举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语,不似一个知晓卧底存在之后黑帮老大的表现。一个卧底警察而已,纪泽想起陆枭那天的话,如果是个卧底警察的话,大概自己早就跟陈实一样消失了。那么,陆枭到底想干什么呢……
纪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等待着,他等待一个机会,将陆枭一击而中。
而同样悠闲的窥伺的人,也有陆枭。
他知道纪泽是个绝对沉得住气的人,那天陈实的死才会让他表现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才会有的表现,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是极尽克制,然而还是无法完美地掩饰住。
陆枭当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静静地站在花店里小心细致地包裹着花束的人,应该恨不得拿起枪,将自己立马枪毙,又或者,按照纪泽这样的接受过所谓“正统教育”的人民警察,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为了头上戴着的国徽,想的,应该是怎么拿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将自己送入监狱。
陆枭坐在沙发上按住活蹦乱动的贝壳替它剪毛,偶尔抬起头时,望向那个身材颀长的身影。
沉默着内敛着的纪泽,此时正站在桌子旁边,静静地一个人将今天客人订的花束包装着。认真时候的样子,专注的黑眼睛,使他有种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个人,无论他是想要杀了自己还是将自己逮捕归案,陆枭发现,自己的心情只有一种——那就是舍不得。
陆枭摁住贝壳,又将它疯长的指甲剪短了一点点,这才把它放走,看了眼认真工作的纪泽说道,“阿泽,我们今晚去射击俱乐部练习吧,好久没玩枪了,有点不习惯。”
纪泽放下手中的剪刀,朝陆枭微微笑了笑,“好的,枭哥。”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不知道,自己的枪快,还是陆枭的呢?纪泽复又低下头想。
即使知道,他的笑只是对自己的伪装,然而,眼前这个人,抿着嘴角微微弯起黑宝石般透亮的眸子时,陆枭的心里,依旧觉得有小花在角落绽放。
傍晚六点多的天空,是透明的暗蓝色,高远的天幕上缀着几颗熠熠闪亮的星子。陆枭与纪泽吃过晚饭就按照下午约定的那样去练习射击了。
坐进车里时,陆枭像从前许多次那样习惯性地探过身子想要帮纪泽扣上安全带,却被这个温文的人不露痕迹地拒绝,“枭哥,还是我自己来,每次都是你,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我自己会很容易忘记的。”
深黑像墨玉一般的瞳仁,干干净净的气质,外表温和,骨子里却是倔强的。
陆枭明朗地笑了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随即认真地接到,“怎么会?阿泽,你信不信,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是我的左右手不是么?”
纪泽只是略带腼腆地微笑,随即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
陆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这是,怕我呢?还是?
陆枭知道自己做的一定不能让纪泽接受,可是,他必须这么做,谁也无法阻止。
进入射击室,纪泽戴好特殊的眼镜和耳塞,试了试手里射击训练用的枪,虽然不太顺手,但还好。陆枭将这里全部包了下来,偌大的射击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厚厚的隔音玻璃板上,隐隐约约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陆枭却是没有立即动弹的意思,走到纪泽身后的休息区里坐下来,见纪泽已经装备好,拿着枪疑惑地看着自己,陆枭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笑着朝他说道,“没事,你先,我在这里坐一会儿。顺便,看看我的保镖大人,枪法如何。”
“好的枭哥,那我自己先玩了。”纪泽不再看着陆枭,径直走进了射击区,厚厚的隔音板将他与陆枭间隔开来。
可就算他没有回头,依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
射击区不大的空间里隔成一个个小间,纪泽随便挑了件走进去,手法娴熟地将子弹上膛装好,稳稳地用右手举起了枪。
“砰——”“砰——”,巨大的枪声被隔音玻璃阻隔住,陆枭只能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人笔直得像棵高松的身影,那么直,那么稳。
陆枭猜想纪泽在警校时的成绩,应该门门都非常好,起码射击是,一连射出去五枪,都稳稳打中人形枪靶的中心位置,并且,只有一个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