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补助的时候,班里来了个新老师,讲刑侦理论的,叫周正。陈风初听这名字直觉地以为是‘周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那个‘周郑’,被大夥儿笑话了一顿──“把两个姓儿凑一块儿,有叫这名字的吗?人家那个‘正’是‘正常’的那个‘正’!”
陈风一点没觉着这个名字‘正常’,却也懒得较真,於是打了个哈哈,干笑着点点头,是,是,哪能有两个姓儿凑成的名字呢……
开课的第一天,这个周正走进了教室,高高的个子,黑黑瘦瘦的,戴着副深茶色的墨镜,貌不惊人,基本上搁进人群里就捡不出来。可是,所有的人──包括陈风,都皱了一下眉,邻桌的扭过脸来说,“我怎麽觉得背上毛毛的?”
没等陈风回答,後面的也搭了话,“这人不对头,我也觉得头皮有点麻,鼻子发痒……啊嚏!这……这家夥别是杀过人吧?有杀气,还有血腥味儿!”
陈风抬头瞟了一眼,“你看他那样儿……像吗?”
“看模样倒是不像,可谁说得准呢是不是?我上次抓住的那个,比他还不像呢,看着连只鸡都不会宰的,宰了六个人!”──说这话的是邻市的老刑警了,曾经凭着第六感就抓住了个连环杀人犯。
一直没说话的班副老白也搭了腔,没头没脑的四个字,“他整过容。”老白是医学世家出身,家里开着整形医院,曾经热情地邀请全体同学去免费整容,被大家夥狠克了一顿。
“不会吧?”老刑警开了个玩笑,“整完了也才这德行,没整的时候得多难看啊?”
陈风又抬头瞟了一眼,想说什麽,又咽了回去。
周正说,上课!点名!
陈风的名字排在第一个,他懒洋洋地举手答了到,周正皱了眉,“起立!”
陈风於是站起来,“到──”仍然是懒洋洋的口气,周正点点头,没再挑眼,坐下吧。
周正的课讲得很一般,节奏慢,内容也枯燥,於是,在陈风的带动下,几乎一大半的人都在睡觉。周正倒也不在乎,照样上他的课,书页哗啦啦地翻了过去,日子也哗啦啦地翻了过去。
不过在私下里这个老师和大夥儿处得还不错,虽然话不多,但是人很随和,不摆架子,态度也好,被捉弄了也不生气──这和他给大家的初次印象完全是大相径庭,有时候大家回忆起来,都觉得很丢脸,居然会把一个好好先生看成连环杀人犯,警察的第六感看来也不那麽可靠。
每天黄昏的时候,大家总是凑在一起打篮球。球场的栏杆外面就是海边的沙滩,景色很美。周正偶尔会出现在球场边上,看学员们打篮球,大夥儿客气地请他上场,他总是笑着摆摆手,不行,我不是那块料。
可是有一次,陈风一个传球没找准,皮球奔着周正的脑袋砸了过去,周正利索地双手一接一抛,很像样的一个三分球正中篮框。大夥瞪呆了眼,硬拉着他上了场,结果……周正真的不是那块料。
散场的时候周正坐在场边,揉着腿抹红花油,同志们纷纷过去表示慰问,周老师怎麽了是风shi还是扭伤了还能走路吗……周正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小毛病抹点药就好。
陈风站在人群外面远远地抽烟,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脸。远远的,月亮从海的那一边慢慢地爬上来,惨淡的,没有颜色。
人群散了很久,陈风仍然在篮球架下抽着烟,已经数不清楚是第几根了,烟蒂散了一地。
“少抽点吧,你已经抽了快有一包烟了。”周正在身後叹了一口气。
陈风回过头,客气地打个招呼,转身走开,“谢谢周老师,我不抽了。”
走出去很远,陈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球场那端的篮球架子下,一个黑色的人影,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弯着腰,一下一下,清扫着那散落一地的烟灰和烟蒂。
月光打在那个人的身上,像一张剪影。
这才感到一阵刺痛,陈风低头一看,手已经被紧捏在掌心里的烟头烫了个泡。
19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看看表,还有十分锺熄灯,陈风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水很烫,胸口的伤疤被蒸汽熏成了粉红色,陈风用手轻轻摸了摸,没什麽感觉。
擦干身子走出来,手机在桌子上响得正欢──《铃儿响叮当》,这是老雷的专属铃音。
陈风深吸了几口气,对着镜子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接了电话──哟,师父啊,我想死您老人家了!
老雷在电话那头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滚蛋,你少叫我师父,你叫一次我减寿十年!
陈风说您别吓唬我,我要有这能耐早调国家计生办当主任了,为减轻人口负担做贡献。
老雷说不用你调,我现在就先把你调了,省得在我眼前捣乱!
行啊,调哪儿去?咱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不跟您老人家捣乱!陈风嘻嘻哈哈地表了态,刑侦人员岗位轮换是常事,反正到哪儿也是干这行。
老雷反倒支吾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地换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