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二是梁家少主梁循娶亲的大喜日子,梁府张灯结彩,上下忙成一团。
近年来西风东渐,时兴洋人办婚礼那一套,然而梁家曾是世族大家,现今也仍严守着祖宗的老规矩,花轿迎亲、拜堂敬茶无一遗漏。
前堂欢声笑语,热闹非常。阮毓贞披着红盖头坐在新房,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盛城中无人不知梁家少主是个傻子,有说梁循不仅人傻相貌也丑绝的,有说梁循痴呆懵懂却生性残暴的,还有说梁循虽为女乾元那地方却不中用的
思及坊间传言,阮毓贞悲从中来,眼泪涟涟,将身上的红喜裙也绞得皱皱巴巴,深怪她爹为了那黄白之资将她卖给梁家作践。
原来梁家少主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高烧昏迷三日,眼见人要没了,一个过路的云游道士上门自荐,以一道黄符水就活了小少主。
老道称梁循命格奇险,又犯地煞星,此番逃过一劫,待到二十岁生辰还有一劫,重则丧命,轻则风瘫。唬得那老太太与太太口呼真人救命便欲拜倒,梁老爷亦许以重金。
老道拂尘一扫拦下,道:少主五行属木,木无水不生,成人后须尽快与五行属水的女坤泽结合,或可一救。又掐指推算一番,道:须是左掌心与右脚底皆有三颗红痣的女坤泽方可。不过良缘天成,命里有时,自会主动找上门来。不必过虑
说罢自行飘然而去,分毫未取。老道虽是那般说,梁家却心有余悸,自此大海捞针似的寻人。
梁老爷本就是三代单传,偏生他娶了三房太太,也只得了梁循一女,加之梁循乃天生的乾元,梁老爷更是将她视若珍宝。
此次变故,好好的乾元少主烧成了傻子,梁家人悲痛之余,愈发着急要早早给梁循娶亲,劫数逃不逃得过尚未可知,只得先尽力留下梁家的传人。
梁家人左等右等,梁循胯下的元具倒是长好了,只是浑然不知如何用,不论坤泽中庸,俱无半点兴趣,首次雨露期也始终不来。若是贸然将正值雨露期的坤泽与她关在一处,又恐两人结契坏了大事。
梁家急得四处寻医,可看了百来个大夫,竟无人能解,只得加派人手去寻那毫无头绪的女坤泽。
幸而梁循福寿未绝,十七岁那年,阮毓贞之父阮贵带着一家人迁至盛城,见了梁家每年张贴在城门口的寻人告示。
阮贵定睛一看,真乃喜从天降,飞来横财,当即揭了告示要带女儿阮毓贞去拜见梁老爷。
管家赵东来听闻来意,冷冷淡淡不甚挂心,只因这些年来为了钱财不惜将女儿刺上假痣的不在少数。然而待到验了阮毓贞真假,再问了生辰八字,赵管家慌忙疾步飞奔去禀报梁老爷少主,有救了!
阮贵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常年奔波并挣不到几个子儿,一见梁府雕梁画栋,奴仆成群,一张口先要了个大数目。
梁老爷一则爱女心切,二则家财万贯不在话下,即刻允了,当夜定下亲事,择日成婚。
可怜那阮家女儿,得知父亲将自己许给了一个傻子,哭得两眼如桃。
阮贵有个女徒弟唤作郑小欢,打小与阮毓贞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二人一个分化为乾元,一个分化为坤泽,更是心意相投,私下定了终身。
是夜三更,郑小欢约了阮毓贞在一座破祠堂相见,两人紧紧依偎,阮毓贞哭诉自己命苦福薄,不能嫁给她的心上人欢姐姐。郑小欢听了,激起血性,直说要带阮毓贞私奔。
阮毓贞垂泪摇头,不成,爹爹收了他们的钱,我一走,他哪有好果子吃。再者,我娘走得早,爹爹独自养我成人,养育之恩如天大我如今报答他也是应该的
郑小欢听了,情知毓贞句句在理,此事断无回旋之地,一时悲愤交加、五中如沸,只恨自己不是富贵出身。
两人哭哭啼啼唉声叹气地搂了半宿,五更鸡叫,各自回房不题。
新房里,阮毓贞正凝着泪眼胡思乱想,却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呼喊:少主子,您慢着点儿,仔细摔跤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阮毓贞忙伸手抹去泪花。
房门轰地一声推开,来人几步迈至阮毓贞跟前,只听得一把清亮的嗓音喜不自胜地问道:nai娘,我可以掀盖头了吗?
且慢梁循的nai娘,人称曹妈,乐呵呵地取来玉如意交与小少主手中,笑道:少主用此物揭盖头,从此与少nainai称心如意,鸾凤和鸣。
nai娘话音刚落,阮毓贞只觉眼前突然一亮。那人将整个盖头挑开放到盘中,孩子气地惊呼一句:好漂亮!
阮毓贞略一抬眼,只见一个比她似乎还小些的女乾元笑盈盈地瞧着她看,两道浓眉,两只桃花眼,全弯得月牙似的,一口白牙露在嫣红的唇间。全然不似传闻说的那样可怖,不过确实傻里傻气,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她正要垂眸,梁循蓦地抚上了她的眼角,不解地问:姐姐怎么哭了?
阮毓贞被这动作一惊,仓皇偏头躲开。梁循的手停在那里,眼中有些委屈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