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溪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自己眼眶的热意逼退。
父兄的死、她在青楼时的痛苦无助、进入天离门后无休无止的筋骨断裂之痛,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如带了弯钩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中,拔不出来了。
她本就是深陷黑暗之人,又如何能再带他沉沦。
心中松动的温热又骤然收了回去,柳言溪的心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冷上几分。
她推开陆景和,后退一步,嘴唇翕动间,决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抬眸间,柳言溪却瞥见陆景和泛红的眼角和挂在眼角的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攥住一般,蓦然间一阵生疼。
陆哥哥从未流过一次泪,哪怕幼时从马上摔断了腿,断裂的腿骨生生刺穿皮rou戳了出来,他也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
屋中的空气浓稠而绝望。
喉咙一阵阵发紧,柳言溪用手死死抠住身后的桌沿,胸前急速起伏。
她撇过头去不敢看他,窗外廊下的宫灯被寒风吹得打着旋儿。
良久,她收回视线,尽全力稳住声线:
陆哥哥,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且永远只能披着天离门门徒的皮囊,我配不上你。
陆景和听她作践自己,急道:
你不是
况且!
柳言溪打断她的话,垂下眸子:
况且,我不爱你。
陆景和的身体晃了晃,连清透的白眼珠上都染了一层猩红,他似不相信一般,颤声质问她:
那我们昨日算什么呢,昨日街上那个吻算什么呢,昨夜那些缠绵又算什么我以为我们溪溪
陆景和将双手轻轻放在柳言溪的肩膀上,微微蹲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强扯起唇角,笑道:
你不过是想骗我放手,不想连累我,对不对?我的小言溪,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善良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抖得厉害,语气中尽是小心翼翼的岂求。
平日里如玉雕般温雅的男人,此刻,卑微进了尘埃。
柳言溪死死掐着手心,定定看了身前的男人半晌,忽的勾唇笑了起来:
你错了,陆景和,我不善良。昨夜里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了而已,在天离门中,女子的贞洁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亦如此如此浪荡
柳言溪看到男人的眸中充斥着浓重的痛楚与凄哀,她狠下心接着道:
让我嫁给你也可以,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我不会只有你一个男人,我这具身体,为了报仇可以给任何一个男人。而且,柳家翻案,家仇得报之前,我也不会与你成婚。而你,本该有最光明的人生。
柳言溪直视着陆景和,话中带了几许灼热:
你该在李朝的政治中心,挥斥方遒,一展心中所图,成为受万民敬仰、载入史册的好官,可我却会成为你此生最大的污点。如此,你还想让我嫁给你么?
非要如此么?
柳言溪怔愣住:
什么?
陆景和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
非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去报复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