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真是让人搞不懂你到底是仁慈还是狠毒。卫小子这般面目可怖,不成人形的样子,说是人,不如说是鬼了。连那个小二都被吓得不敢上前,但你却毫不在乎,是啊,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无情人才会毫不在乎了,对他太过无情,结果看竟像是爱他一样……」
少年听罢微微一笑,用手轻抚这个魁梧大汉的额头,不知是不是真的感受到了少年的温柔,这个男人的颤抖也慢慢平息,呼吸也逐渐平复,就连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我当然爱卫大侠哦,就像我爱这天下所有人一般。大家脆弱却又坚强,愚蠢却又执,他们在这红尘中拼命挣扎活下去的模样,怎叫人不心生怜爱呢,呵呵。」
「……小子,爱所有人,就意味不爱任何一个人。能对每一个人施予慈悲,也意味可以不假思索地舍弃任何一个人。予颛,你的平等,是这天下间最为无情,最为恐怖的东西。就连魔也会有亲疏远近,会有爱恨情仇,这样的你,就连老夫有时都感到恐惧……」
名为木寒幽的少年听到这些话却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自豪一般的笑了起来。
「哈哈,无心也和前辈说过一样的话呢。他说我是『天下最是无情郎』,因为就连他,也不可能真心笑杀死一个人。但是……有时生也是苦,死也是乐,如果死能成为一种解脱,若是死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那麽笑为他们送行,我觉得是合理的,在这种时候,人不应该会欣慰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是做不到的啊。无论身边的人再如何幸福满足地死去,他们自己的心都会痛,人就是这般自私的啊。能笑为别人送行的,又有几许人也?无情地评判生死的意义,只有你小子这【判命鬼医】做得到。」
「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笑为所有人送行……」
木寒幽不知想到了什麽,一时怔住了。若真是无欲无求,那麽又要如何活在这世间。既然他还选择於这俗世中浮沉,就说明他也有牵挂不下的事,割舍不了的人。
「……能得到你的私心的人,老夫真不知该说他们幸还是不幸。」
「前辈就是其中一个哦,若是前辈再这般损我的话,小子我是会生气的,呵呵。」
「哼,你小子又在戏弄老夫。」
「是不是戏弄,等前辈得到rou体之後便知,晚辈对前辈的感情有多深厚,就请前辈到时候亲—身—体—会。」
如果相斗此时有rou身的话,一定会打一个寒颤,先不说这究竟是不是戏言,这小子表达爱的方式可真是折煞……至少相斗他可是敬谢不敏。
而木寒幽看到相斗被惊到无言,则是一副大获全胜的笑容。但转瞬之间,他又突然正色,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师叔您的气运浑厚,您不会止於此,您终会成为一代传奇……可那样的命途也是坎坷的,或许会比之前的人生更为多舛。若是师叔您想就此安眠的话,没人会责怪你,你已经为这天下做了够多了……若是这便是您的选择,那麽我会倍感荣幸地为您阖上双目,那会是没有任何痛苦,不会再有任何悲伤的永眠。」
可少年顿了一顿,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
「可我却很自私呢。我希望师叔您能活下去。您一定能作为大侠,克服万难,甚至超越你的师父,让一位侠者的故事成为武林的神话。到时候,我会在一座茶馆,向众人传颂这段神话。那一定会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跌宕起伏,又荡气回肠的故事。」
「纵使我在这故事中,只不过会是个与你萍水相逢的过客。」
说,少年双手紧握住男人的手,将其放於额前,就像是在为卫大侠向上苍祈福一般。
「不忘过去,不是因为苦痛令人难以忘怀,而是因为人不能忘记往昔幸福,否则便无法前进。忍痛前行,不是为了逃避苦难,而是正因为知晓伤痛,才知如今一切的可贵。」
「为侠之人,自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苦难,这是为了不让同样的苦痛出现在他人身上。但苦难不能成为驻足不前的理由,无论失败过多少次,都必须继续站起来,从哪里倒下,就必须从哪里走下去。这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你自己。」
不知为何,明明床上躺到的人应该毫无意识,但听到这话的卫天磊却是眼皮一跳,仿佛动容。世人都道神龙大侠是任性洒脱的不羁之徒,但何人又知,这个男人不曾有一刻为了自己而活。
过去的悔恨,铭记的誓言,构成了这个男人的全部。他想要变强,因为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他潇洒不羁,因为害怕再失去任何人,他行侠仗义,因为他答应过村人,答应过师父,他要成为一代大侠,让那村子的惨剧不再发生。
时至今日,连卫天磊自己都不懂了,自己究竟是想这麽活,还是只能这麽活。过往的一切造就今日的他,却也束缚今日的他。只有面前这个名为木寒幽的素昧平生之人,会对这个「任性妄为」的神龙大侠说,请为自己而活。
「人的心可以铭记苦难,但不能沉湎於悲痛;人的心可以享受幸福,但不能沉溺於快乐。过往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