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几人面面相觑了几息,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妇人站了起来笑道:“哎呀,这么久不见,暎哥儿都长成这般一表人才的模样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刚才和谢夫子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暎的堂伯父谢巍,此时他也接着妻子的话,一副拉家常的语气对着谢暎说道:“可不是么,当初若不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我们也不至于把他一个孩子送到汴京来托付给从叔照顾,这么些年了,只怕是都生分了,好在是孩子总算成了器,也没辜负咱们的期许。”
谢暎还没说什么,谢夫子已经快气得吐血了。
他是真见识到了这些人的无耻嘴脸,忍不住骂道:“暎哥儿当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被你们推来塞去,他来的时候除了那一点行囊,就是抱着他父母的骨灰盒子,你们还好意思说照顾过他?如今见着他有了出息,倒是一个个上赶着来攀亲了,这可真是、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谢暎见他气得脸都红得有些不太正常,忙疾步上前伸手为他顺气:“叔祖,您别激动。”
谢夫子大口地深呼吸着,目光还愤愤钉在谢巍身上。
此时谢暎的堂叔父谢峻又开了口,状似委婉地道:“从叔您也别这么折辱人,闹得暎哥儿也为难,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给晴光他们夫妇迁葬的事。”
他口中的晴光也就是谢暎的父亲,谢岚。
谢暎回头朝他看去。
谢峻便又续道:“这当初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了么,现在老家好不容易扩了块地,头一个想着的就是你爹,但又不知你这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安排,书信上也一两句说不清楚,我们这才亲自过来,想着当面与你说说。”言罢,他又语重心长地补了句,“暎哥儿,这人啊,就算是风光了一辈子,可这年老身后,都还是想要求根的。”
谢暎一时没有言语。
谢夫子也没有说话,他望着谢暎。
过了半晌,谢巍忽然说道:“或是你已给你爹娘葬了更好的地方,那便也领我们去祭拜一下吧。”
谢暎的父母被他葬在了漏泽园中。
这是官设的丛葬之地。在一般人看来,他父母的丧事的确办得很简陋。
早些年谢暎也曾因父母没有自家的墓地可安葬而觉得凄苦,想到导致这些的缘由更是不甘,但后来他渐渐长大,见闻的多了,才发现这才是世间常态。
能够购置坟地和铸造墓室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将骨灰或者棺椁寄于寺院或漏泽园里,而更有贫下之家只能将骨灰弃于野外或者水中。
倘是要追随厚葬风俗的,甚至还要倾尽家财。
所以现在谢巍等人来说这些,谢暎除了一开始想到父亲有些失神之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冲着蒋家的财资来的。
“不必了,”他开口说道,“爹娘受的是官家福泽庇佑,我也不想他们身后辗转不得安宁。”
谢峻听出来了,就道:“官家一向重孝道,你从前没有那个能力,把你爹娘葬在漏泽园也就罢了,可如今却不同。若是能迁回祖坟归根而不愿做,这让旁人如何说你们夫妇啊……”
谢暎倏地冷了目光,谢峻不由一怔,但旋即清清嗓子,又恢复了镇定。
此时谢巍便状似打圆场地说道:“我看还是等他们夫妇商量一下,这给父母迁葬也不是小事,暎哥儿又走不开身,就算打点准备也需要时间。”说完,他还对谢暎道,“要不你找个人领我们去蒋家先暂时住下来,等你们想好了再说。”
谢夫子听着就又上了火:“你们这一群人跑去别人蒋家住着算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见暎哥儿家里屋子不够么。”谢巍说道,“既然是亲家,又住得这么近,我们来时也都瞧见了,蒋家够大,想是能暂时容我们一容,这样你们也不用麻烦嘛。”
谢夫子还要说什么,却被谢暎拦住了。
“我岳丈和内兄都不在家,不太方便。”他说。
谢峻也不客气:“那就让你堂伯母和叔母几个过去住,我们在你们家挤挤就是。”
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七个人,三对夫妇,还加了个谢峻的儿子。
“你弟弟就睡书室也行,正好沾沾你这探花郎的才气。”谢峻笑道,“他今年也十三了,爱读书,你不知他有多崇慕你。”
“也不方便。”谢暎淡淡说道,“蒋婆婆年纪大了,最近又忙着Cao持蒋姑姑的亲事。我如今在朝为官,书室里也不便旁人随意出入。”然后不等对方再说,他已续道,“我带你们去住旅店,房钱我来付。”
谢巍等人听他这样说,便也妥协了,但又说了句:“只是你伯母她们难得出远门,怕有些水土不服,只想能睡得好些。”
谢夫子没好气地道:“那不如拿钱给你们铺个床算了,保管睡得好。”
谢暎平静说道:“旅店条件自不会差,但我也只能量力而行。”
他也不想和这些人多说,抬脚刚要出门,就听见院外传来了声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