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家来说,三月,大概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月份。
沈约通过了省试,距离真正进士及第仅有殿试这一步之遥,而沈家的二姑娘也在这段时间里出了阁。
沈二姐出嫁那天,姚之如特意去给添了份妆。
她没怎么见过新娘出嫁前夕的模样,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出嫁的时候是这样平静。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甚至连忐忑都不见一分。当着自己和沈云如等人的面,沈二姐的脸上只是礼貌地挂着微微笑意。
姚之如看着眼前穿着喜服的少女,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蒋娇娇到得晚些,但她也寻过来添了妆,给的是一对玉臂钏,又帮嫂嫂苗南风也带了一支水晶钗子。
沈二姐似是有些意外地朝她看去。
蒋娇娇浅浅笑了一笑,说道:“往常虽少有机会玩在一起,但都是一个巷里长大,我也当你是小妹妹。”
沈云如眸光微动,看了她一眼。
沈二姐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来,客气地道了声谢。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姚之如对蒋娇娇说道:“你给的那对臂钏,我记得好像是你十三岁那年生辰时蒋二丈送的吧?”
那几天蒋娇娇还爱不释手地天天跟她显摆。
姚之如想起来,也觉得那时候的日子很有意思。她不意外娇娇会来给沈二姐添妆,但却有些意外对方会送这对臂钏。
蒋娇娇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虽然交情浅,但她毕竟才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我看着她这桩婚事,就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不是生在蒋家,没有遇到谢暎,我大概也不会比她过得更好。”
“一对臂钏而已,最大的价值也不过就是将来能帮她度些眼前的温饱之难。”她说,“但这对我们女子来说,是最重要,却也是最不值一提的难处了。”
姚之如默然了须臾,回头又遥遥朝那扇挂着红绸的屋门看去。
“若不是子信,”她轻声说道,“大约我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们虽然从未谈论过,但其实彼此心里都很明白,沈二姐的这门亲事,定是她家里出于某些物质上的考虑而为之。
就连沈约日后的定聘之礼,也多半要从中得取。
到了这种时候,平日里关系是深是浅,你我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之之,好好过日子。”蒋娇娇收回目光,向着好友笑了笑,说道,“以后我们生了女儿,不教她们担这些惊。”
姚之如眼眶微红,含着笑,点了点头。
在热闹的鼓乐声里,沈二姐坐着黄家派来的花檐子离开了照金巷,也从此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沈云如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外面的吹乐声渐渐远去,她才转过身,朝着正院行去。
唐大娘子正靠在榻上打盹,迷糊间听见女儿来了,便睁开眼看去,唤道:“掌珠来得正好,那账你帮我看看,我这会子头晕眼花的。”
沈云如顿了顿,却是随后屏退了室内左右。
唐大娘子疑惑地望着她。
“娘,”沈云如问道,“您没让人给鲍娘子送信么?”
唐大娘子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说道:“她现在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哪有去叫回来的道理,再说两家离得也不近。”
“但她是二姐的母亲,回来看一眼总是合情合理的吧?”沈云如蹙着眉,说道,“离得不近,那就回来住一晚,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房间。”
唐大娘子有些不耐地叹了口气。
沈云如坚持道:“您那日明明答应我的。”
唐大娘子最近心里也烦着,好不容易办妥了二姐的婚事,刚觉得能喘喘气,不想女儿就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来责问自己,她顿时也有些火了。
“你如今长大了,竟连母亲也能质问了?”她愠怒地道,“我把她叫来,叫来做什么?让黄家认亲家?还是让她这个‘外人’来哭我们沈家的女儿出嫁?”
#VALUE!“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样就能补偿二姐,但我告诉你,你这样做除了能让你心安,没有任何益处,对二姐是如此,对沈家更是如此!”唐大娘子顺手抓起旁边的账簿丢到了女儿身上,“你自己看看,看看你爹娘为了你们能吃饱穿暖,为了沈家的将来都花了多少心力。她是吃沈家、穿沈家才能无忧无虑长到这个年纪,我从前可有半分亏待她么?你瞧瞧姚家大郎那个刚进门的小妾,好歹我们家还能为你们保住个正室之位!如今家里困难,便是我们不说,她难道不该想着回报一二?再说你爹爹给她选的这个夫家,除了人年纪大些,生活也不亏着她,她还要怎样?嫁士大夫?嫁王孙公子?也得有那个命吧!”
几乎是瞬间,沈云如忽然猝不及防地想起了蒋娇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你可真该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
她不由攥住了掌心。
不,不对。
但是哪里不对,她却又说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