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菜地里玩儿,怎么就不肯上来找我呢?】
孟春水则回复:
【樱花快开了,树枝上全是米粒大小的花苞。日本的同学说,要等到四月份才会开放。他们形容樱花的绯句是:今生只谈诗与花儿,人世皆攘攘,樱花默然转瞬逝,相对唯顷刻。非常凄美。可我觉得樱花的花朵却是鲜丽、温暖的,实在很有趣。你能请假来看吗?我已经基本完成了最后答辩,进入评奖阶段,要做的事情很少。可以的话我就把机票给你寄回去,等四月你来,咱们看了樱花,一起回国。】
这封邮件的发出日期是3月26日,可并没有在第二天得到惯有的回复。
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没有。期间他又发了别的,同样是石沉大海。也许太忙了?孟春水守着一周只能打三次电话的约定,一直没有拨出第四个电话。
同日很少关注新闻的他在快餐店收工小憩,忽见电视上一则新闻,说中国境内非典已经全面爆发,SARS病毒疑似由一名70岁从香港探亲回家的老者带入北京,于北大附属人民医院接受治疗,由于不清楚病情,未采取相关措施,已致多名医护人员传染病毒不治身亡。同时民间感染病例激增至数百例,已进入全城戒严状态,中小学停课,高校封校。
北大附属人民医院……那北大现在什么情况呢?他立刻掏出手机,拨了存在首位的号码。
无法接通。
当夜回家他根本没睡,拨了不下二十遍,一直无法接通。这不是关机了,关机会说您拨的电话已关机。孟春水定了定神,敲了封内容是“我担心你,收到速回电”的邮件,同时给杨剪打了个电话。
那边是凌晨三点多,杨剪先是不悦,意识到打电话的是谁之后,立刻清醒过来——ktv一事过后孟春水再也没主动找过他,哪怕是同系,也都是擦肩而过。这让他悻然无趣的同时又有些愧疚。再说这人三更半夜打越洋电话,八成是急到不行了,于是立刻溜出宿舍,道:“出什么事儿了?”
“非典,学校里是什么情况?”孟春水声音很低。
“封校了呗,不能出也不能进,课倒还有没停的。对了,学校还揪出一批疑似感染者,关小黑屋封闭观察去了。”
“赵维宗呢?”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不过据说考古系前段时间不是去了苏北那一带吗,凡是出过北京的都有嫌疑,好像被带去观察了不少,毕竟南方那边闹得凶,别把病毒带进校园扩散了。”
“……”孟春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狭窄的地板上汇集,尽数钻进了他全身。
杨剪似乎也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忙解释道:“你放心,小道消息说,咱们学校目前只有两个病例,消息封锁不知是谁,但总不会那么寸就是老赵吧——”
说了还不如不说。
“好的,谢谢。”电话那头冷冷道,罢了便挂掉了电话。
孟春水本想找杨剪要几个考古系其他人的电话,哪怕魏远之的也行,可当他看着三天未有回复的邮箱时,意识到任何电话也不能把他从焦虑中救出,除非是赵维宗本人接的。
但他偏偏就,一次也,不接。
天亮时孟春水放下一片忙音的手机,看见窗户中倒映的自己,眼底青黑,满眼血红。这把他吓了一跳,又像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迅速给日本的教授敲了一封道歉信,说后天的最终评奖会无法参加,非常遗憾非常抱歉,最后的成果劳烦教授寄一份回他国内的地址。然后简单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离开了租金还剩半月的狭小公寓,踏着雾蒙蒙的朝阳,打车赶到机场。
买票时才得知北京直达已经取消,中国北部允许降落的只有大连。
当天中午孟春水在大连周水子机场坐上大巴,赶到火车站,却又被告知,现在进京需要进行严格的身体检查,等结果出来并被相关部门确认,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早该想到的。孟春水坐在火车站的门口,东北沿海城市的春风并无春意,反倒透着粗粝的咸腥气味,把他吹得通体寒透。他不断地想着最坏的结果——赵维宗感染,抑或是,他不敢想了。
跳出来又觉得自己担心过度,毕竟没证据说赵维宗的确感染了,而那个人失联,也有很多可能原因……但几乎是每时每刻根本不停的,心里那座塔,那些碎片,就跟泡沫一样在他心里闪现,每个泡沫都映着同一张脸。最后这些泡沫汇成一个巨大的水泡,把他围住,不断重复着赵维宗曾在他耳边说的话:
“你知道南方开始闹非典了吗,他们这年可怎么过呀。”
还有一封一个多月前的邮件:
【实践课又要南下,徐州的另一个墓,我们这回不止打杂了,好像还能摸摸棺材和文物!感觉会很有趣,等你回来我给你仔细讲讲见闻,好在苏北那边还没有非典吧?真是,现在人心惶惶的。】
而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他好像在想着棱镜偏光角度的问题,草草略过,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孟春水不可抑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