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起了大雨,颇有倾盆之势,院里到处都是淅淅沥沥的声音配合着蛙声,chao气升腾。
钟离魅背着琴撑着伞,穿过一片片密集的雨幕,走到了后花园中的亭子里。
亭子里点着灯笼,在风雨中光芒暗淡闪烁,像某种不安的心情。一个女子腿搭在长椅上,倚着美人靠向外看去,她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衣,长长的裙子垂落在地上沾染了水渍。
待钟离魅走进亭子,她撑着下巴看着他,笑道“你怎么来了?还背着琴。”
“刚好路过,看到你在这里。这么晚了,不睡么?”钟离魅收了伞,走到亭中的石凳边坐下。
蔷华转过头去看亭外的风雨,钟离魅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懒懒地说“睡不着出来转转,结果下了大雨,就被困在这里了。”
顿了顿,她笑着回头“正好你来了,带我回去吧。”
那笑容还是一贯的明艳惑人,不过笑意只是虚虚地浮在她的眼睛里,遮挡着深处的什么。
钟离魅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回去你就能睡着么?”
蔷华歪过头,做出疑惑的神情“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又做了噩梦吧。”
蔷华愣了愣,神情微变,她转身从长椅上下来,探究地看着钟离魅“又?”
“你在玉芙天成的时候就一直做噩梦。”钟离魅迎着她的目光,淡然地说。
蔷华向他走近几步,撑着石桌低下头来看他“我从没跟别人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偶然间知道的。”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蔷华看着他半晌忽然凝眸一笑,恍如静夜里瞬间绽放的红蔷薇,绚烂到颠倒众生。钟离魅的眼睫颤了颤,感觉到她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她的脸慢慢靠近他,他的呼吸慢慢充满被她的气息和荼芜香味占据。
在几乎鼻尖相触的距离里,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不闪不避,一片坦然。
她笑了,鼻间擦过他的脸,在他耳侧轻声说“你这么我,刚刚有一刻我几乎怀疑你是真的喜欢我。”
“那么现在呢?”他的声音平静。
蔷华起身后退一步站定“幸好你不是。”
钟离魅低眸轻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松开了他紧握的拳头。
“为何庆幸?你不是喜欢有追随者么?”
“我不喜欢喜欢我的家伙,我目前还不太想讨厌你。”蔷华走了几步回到了长椅上,利落地一撑椅子坐到了美人靠上。那单薄的一道木头她却做得稳当,靠着身后的柱子看着外面。
“弹首曲子吧,琴师先生。”
“什么曲子?”
“广陵散。”
“那曲子杀伐之气重,不利于休息。”钟离魅解下身后的琴,不等蔷华反驳就弹起了宁静悠远的曲子。
蔷华轻笑着摇摇头,看着雨水从飞檐上以轻盈优雅的姿态落下,便伸手去接。水落在她掌心便碎了,四散飞扬。
她的目光有些空阔,轻声说“从前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叫广陵。”
这里早已经不是广陵,而是在它的尘土和废墟之上重建的扬州,可是这座宅子还是保存得完好如初,一如千年以来她反反复复做的那些噩梦。
她想或许要回到广陵来做个了结,才可以把自己救出来。但是她回来了,却不知该如何了结。
蔷华嘲讽地笑了一声,把手上的水甩落。
“在这里我睁着眼就能看到噩梦。看到我的母亲拿着剪刀站在我床头,恨不得我去死的目光。”
71 离觞 伍
看着亭子外面的大雨,蔷华并没有深入地讲她的噩梦,而是转向了钟离魅。
“我对你印象深刻的时候总是伴随着雨水。”她这样说道。
想起他的场景总是在雨中或者在shi润的空气里,好像他的出场就会带着水汽一样。可是长安明明晴朗的日子更多,真是奇怪。
钟离魅的琴音依然悠长安然,他的声音在一片雨声里显得很安稳“你喜欢雨水么?”
蔷华想了想,轻轻一笑“不喜欢。我小的时候家里着火,我被困在火里的时候曾经急切地虔诚地祈求一场大雨,可是它没有降临,以至于现在看到这样的大雨总会觉得气愤。”
她不喜欢水,却一直很想去一次南海。原本是想在中原四处逛上几百年再说,却没成想南海突遭变故,去南海的理由便没有了。
蔷华叹了口气,撑着下巴说“我一直对咒术很感兴趣,原本想去南海鲛人族那里见识他们的咒术,谁知道他们巫咒师一脉在叛乱中断绝了。”
钟离魅正在弹琴的手僵了僵。
咒术是很神奇的东西,这世间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可以使用,以人,妖,鲛人三族最为常见。咒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人之中咒力强的大都做了法师,咒力强的妖便会成为妖咒师,鲛人一族则称之为巫咒师。符咒大多复杂易错,而且威力有赖于画咒者的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