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比前不久在山间公路上遇见和自己长了同一张脸的人带给他的冲击还要大。
“送你的小礼物。”
林恩这么说道,随即又是一袋压缩饼干落在他脑袋上。被砸得一个踉跄,冬兵把东西捡起来,认出那是九头蛇执行任务时配发的外带口粮,愣了愣,看向左臂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林恩的能力还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但是,冬兵却意外地对此并没有什么警惕感,就好像他笃定林恩附在机械臂上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一样,哪怕他们最多只能算见了一面,他还是依然升不起任何应有的防备。
而这,大概都要归结为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垂下眼,坐在床沿默默拆开饼干的包装,冬兵这么想。
他从没见过那样具有保护欲的神情出现在自己脸上,有着不能放手的东西,连经年累月覆盖在眼中的冰雪都燃起了明亮的暖意。而他自己大抵也是渴求那样肆意的自由的,当看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有了陪伴,他也就有了同样的能力,能够分辨得出周围盘踞在每一寸空气里的空茫,其实都是被抛弃在时光之外的寂寞。
“你……”
把饼干掰碎,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冬兵若有所思开口,却只轻飘飘吐出了一个字,就再度闭紧了嘴唇,仿佛无论如何都不肯打开壳的河蚌,将自己小心翼翼与世界隔绝。
确实没必要说出口的。
因为,他有预感,林恩不会再在这里待更久了。
冬兵从来没问过林恩潜入九头蛇的基地要干什么,林恩也没主动说过。事实上,他也并不总是待在自己的机械臂里。有些时候,大多数是深夜,当他从空无一物的寒冷梦中醒来时,那只没有血rou的左手就恢复了几十年来一贯的样子,但过不了一个小时,就又会充满那种轻飘飘的、仿佛被浮水包围般的温柔感。
他不知道林恩利用这段时间去干了什么,但他猜测应该和那批被自己带回来的血清有关,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也牵涉其中。不久之后,这个猜测在一次紧急警报中得到了验证,在乱作一团的九头蛇警卫之间,冬兵确信自己很清楚看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黑影。管理人惊慌失措地要他去确认血清的安全,他照做,却不以为然,毕竟那是个能够和他势均力敌的鬼影,如果那人想做什么,仅凭基地里这点人手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而冬兵的直觉也从来都不曾出错。血清并没有损坏,也没有丢失。而九头蛇似乎是这场‘虚惊’给吓到了,为防止更多的意外出现,立刻决定将血清注射到新的冬日战士体内。
是的,新的冬日战士。
一个冬兵不够挥霍,还妄图将超级士兵批量生产。人的贪婪从来都是没有下限的,但这也往往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他们很快就将吞下徒劳无功的苦果。
当林恩用略带讽刺的语气向他讲述这个消息时,冬兵就意识到九头蛇的这个计划很可能要失败了。而直到他被人推进四周被铁栏隔开的牢笼里,要求验收新的冬兵时,他真正明白这个计划背后的含义——就像用旧世界铺垫成为新世界的基石一样,旧的冬兵塑造了新的冬兵。一旦验收合格,他也就将作为没有意义的淘汰品,作为旧世纪的幽灵被彻底封存,或者销毁。
“但你永远都是无可取代的。”
当他用尽全力却依然被新的冬兵压制,像破布娃娃一样被重重扔到铁门上摔下时,他听见林恩低声在自己耳边开口:“不是对于九头蛇,而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无论他们如何对你,都无法玷污你的灵魂。”
“你有心,士兵。”
这可真是个陌生的说法。
左臂撑起身体,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他看着面前突然开始暴动的对手,眼神依旧漠然。
人体某部分被折断的闷响回荡在整个地下,五个新的冬兵像是疯了般,不断攻击着身边的技术人员和警卫。林恩听着旁边的管理人拔出枪,抵在冬兵脑后,要求他保护自己离开,知道他和巴基在血清里动的手脚终究是起了作用,无法控制的武器对九头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从今以后,也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基地以外的任何地方。
巴基说的没错,他最后确实成功做到了。
挥拳打开想扑上来的新冬兵之一,咬合页片发出愉悦的校准声。林恩帮助过去的男朋友锁上铁门,将自己和管理人隔绝在一片混乱之外,终是悄悄松了口气。
没有五个冬兵会被九头蛇所用。
巴基也不会因为失去了存在价值而被销毁。
一切都还会按照他记忆中的样子发展下去。
而二十年后,他们就会初次相遇。
所以现在,大概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他默默想。
由于新冬兵的叛乱,九头蛇对于巴基大概也产生了恐惧。而他的任务也已经结束,等待他的,又将是漫长而寒冷的冰冻。
“那么,我们就先说再见了?”
在躺进冷冻舱之前,林恩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