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声细细弱弱的女音突然响起,宁修面色一变,缓缓抬起头并将长剑收回剑鞘里,他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女子一圈眯起眼睛道:“公主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将近一年未见,本王真是思念公主思念的厉害。”
楚曦的双眼却紧紧盯着脖子怪异扭向一边的青衣少年,他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在那一刻紧紧抱住宁修腿的胳膊,终于应声脱落下来。
少年的身躯宛若河海里的小虾藻一般可怜扭曲地蜷缩在地上,楚曦神情僵在了脸上,她微微动了动指节,才将自己从这种沉寂的情绪中唤醒,她看了看身边的谈玉,眼中全是松懈下来的托付与请求:“你能帮我...把他带过来吗?”
谈玉愣了愣,警惕地看了宁修一眼,才过去将地上的齐越轻轻抱起来,入手他才发现这个少年轻得宛若鸿羽一般,他看着少年歪向一边的脖子和微不可见的呼吸,日渐冷酷冰寒的心突然涌起了一阵怜悯和同情。他什么都未再说,难得动作轻柔地将齐越送到了楚曦面前。
楚曦看着脖颈歪斜的少年神情又是一滞,她抬眼看向谈玉轻声道:“他...还能活吗?”
谈玉摇摇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语气。
“他...虽然只是骨体断裂,但是断的地方太高了...马上就会没有心跳了...”
楚曦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齐越却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微微睁开紧阖的双眼,气息微弱地朝楚曦一笑:“殿下...您...没事了吗...”
楚曦挤出一个笑容,朝他摇摇头说:“我没事了...”
她突然不知要说什么,不论她说什么都无法阻止眼前这条年轻生命的流走,一刻泪珠自她眼底滚落下来,轻轻坠落到他唇角的血迹之中,将那鲜血氤氲出了一朵小小的红花。
齐越却艰难地伸出手,在快要触碰到她时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殿下你别哭...府里的嬷嬷曾说过...女人生完孩子流泪不好...”
楚曦擦干净脸上的泪迹,努力对他挤出来一个微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好,我不哭,你...疼吗?”
“疼...但殿下,我就要解脱了...以前比这疼过无数倍的时候我都过来了...”齐越已经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哭是笑,“殿下,我对你撒谎了,白将军的夫人,是我杀的....是宁修叫我杀的...”
“我知道,”楚曦擦了擦眼睛,朝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后来从未骗过我。”
“从殿下问我会不会背叛你的那一刻...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说话愈发地艰难,“要跟着...殿下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开始还提防着你,可后来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楚曦垂下头掩住自己脸上的哀痛和语气中的哽咽,“齐越,你怎么这么傻...”
“殿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他就是个丧心病狂的...”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楚曦实在不忍再看着他这么痛苦下去,随着他每一次开口都有一串串血沫自他口中喷涌出来,她知道他如今的每一个字都遭受着极大的煎熬,他用他瘦小的身躯为她遮挡住了来自宁修的暴风疾雨,让她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这个身世坎坷神情时常怯弱的少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后会为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会为你报仇的...”
“殿下,”
齐越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他还是尽力张开沉重不已的双眼,想再最后看一眼她的芳容,可眼皮还是不受他控制地沉重耷拉下去,他渐渐松开了握住楚曦的手,沙哑微弱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在了喉咙里。
“我叫宁越...”
楚曦想要握住那只细瘦的手腕,可那手腕还是在她握住它之前软软坠了下去,楚曦心中猛地掠过一阵失去的惊惶,她觉得一股更大的寒凉猛地攥住了她,她看着少年安静阖上的双眼,缓缓地缩紧了自己的掌心。
“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宁修瞧着他们慢慢眯起了双眼,“公主,你知道他有多脏吗,你还去摸他的手,他全身都是脏病,说不定这流出来的血都有毒...”
“你闭嘴!”楚曦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方才还哀怮沉柔的面孔骤然威严凌厉了起来,她拽住绛莺的胳膊缓缓站起身来,尽管双腿不断打抖她还是尽力让自己站得笔峭挺直,“再脏能有你脏吗,你和前朝太后那些旧事,还用得着本宫再说一遍吗?”
宁修终于变了脸色,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将领都停下了动作,神情诡异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慌乱,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旧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被她亲手揭了出来。尽管他已经在权力的角逐中渐渐丢掉了诸如信义良心这些东西,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到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可那些丑陋羞耻的过往如此被揭露出来,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久未尝到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