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钥匙,全都用快递寄还给宋依秋时,姜彩文都要忍不住憋气。
那存折她知道,算是老古董了,里面装着的,是宋依秋在晚芝十八岁之后直到她毕业前,打给她的每一分钱。
晚芝在二十岁后照数全部存起来,存了九年活期,无论搬家几次,都会带着,分文未动,一直搁在保险箱里。
姜彩文替好友感到如释重负,但又忍不住像在职心理医生一样担心好友处境,“她,怎么反应?有没有sao扰你?需不需要先搬出来一段时间?”
喜欢控制子女的父母便是这样,非常喜欢用孝道,自己的辛勤付出,以及断绝关系语言暴力来威胁幼小,但也恰恰是这样,好像面目丑陋的寄居蟹,最不能忍受和子女一刀两断的,也是这种父母。
虽然宋依秋单方面决定终止母女关系,但她事后为了挽回而能做出的事情,可能会比难缠的恋人还令人窒息。
“嗯。”晚芝今天穿着休闲,鸦色的粗针毛衣,水洗蓝的高腰裤,不是要去健身房,下头竟然蹬一双耐克分趾直接出街。
跟姜彩文碰一杯,她吞下一颗鱼丸,被辣到哈斯哈斯,等冷空气和热口腔完成对流,才单腮鼓起来道:“电话来的比签收信息还快,我想都没想,直接拉黑。”
拉黑宋依秋的感觉如此之爽,她觉得心口都会轻盈一些。
轻盈的感觉停不下来,她一股脑将自己那些鱼全部放出渔场,她都不需要什么廉价的被爱去补偿内心的空洞了,能让她真正开心的,仍然是炙热的第一选。
能让她开心的,只有她自己。
“至于搬家更不用了,多亏她从来看不起我的小破公寓,我买了五年,她压根没来过一次。上次我们聊天,她竟然以为我还住在之前和你合租的地方。”
天知道,晚芝这些年都换过多少个家,难以想象吧?她们母女之间其实和陌生人一样,竟然靠一只手机维系感情,就像她和她的几千号备胎。
对面姜彩文确实只“远离城市喧嚣”了半个月,但她眼下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质朴的气息。不说挂在座椅后面,那件领口都有油渍的加拿大鹅,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细腻皮肤,都变成了布满高原红又夹杂斑点的混合小麦色。
没化妆,没饰品,嘴唇上更是有不少死皮和皲裂。
不过这些不影响她咧嘴大笑与晚芝碰杯,奇怪的是,这种好日子,她个无业游民也不用第二天出诊,竟然称自己身体抱恙,喝的是鲜榨橙汁。
看来她才是去了西天取经,立地成佛了。
几杯下去,即便不是都饮了酒,但两个人都共享了同一种微醺。
姜彩文这才捏着玻璃杯鼓足勇气大声道:“晚芝,我和梁杰已经决定和平分手了。虽然在生育问题上有重大分歧,但我现在真的很感谢他,他听取了我的决定,尊重了我的选择,和我一起面对了各自父母的阻拦。其实,大多婚姻里没有什么黑白,我爱过的人总不会太差吧!岂不是证明了我没眼光?”
在旅途中经过反复思考,姜彩文将所有以往坚信的东西砸碎了再拾起来,可本心难改,即便是摒弃现在生活的一切安逸,她仍然想要体验为人母亲的悸动。
那是她从小偷偷画过的三口之家,那是她从小玩过的“过家家”,别的小姑娘都在热衷幻想婚礼,她却假装自己的娃娃是自己的女儿,一点点帮她梳发。
其实她对孩子的渴望,比爱情要更长久。
在她心目中,那种与孩子深入骨血的亲近,真的是要比婚姻关系更令她心动,二选一,她没法说服自己去放弃。
晚芝从不劝人酒,可闻言后,清亮的眼睛半阖几分,很意有所指地,盯了一眼她面前的果汁,再然后恍然地摇摇头笑:“他听取了你的决定?怕是没有听到整个事实吧。姜彩文,你觉得你能瞒大家多久?”
再不显怀,十月也要呱呱落地,难不成要再次躲到无人区。
姜彩文被戳破也忍不住笑出来,可笑着笑着她哭了,如果梁杰喜欢孩子,如果梁杰心甘情愿和她开启三人生活,明明是件圆满的事情,但可惜没有如果。
她不愿意纠缠一个不想被孩子束缚的男人,强行维持家庭生活,对三个人都不公平。
没想到比男人更了解她的竟然始终是好友,姜彩文又哭又笑,塞一口菌汤里头捞出来的肥牛,吞下去擦了眼泪道:“怕什么,没听过为母则刚,别看它现在只有花生米那么大,但是我感觉自己变强了!”
“唔,也会变秃喔!”晚芝再饮一口酒,手背已经被姜彩文不满地扭一下。
新晋准单身孕妇已经有过量饮食的可能,非常有吃垮好友的架势,她一边用力咀嚼一边道:“你呢?这就结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罗曼蒂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亡了?你和方同学好像拍电影哦。真羡慕你们,等我生完了,我也要搞男人!到时候你要做救场保姆!”
晚芝真的不清楚,到底是姜彩文在拍电影,还是自己在拍电影,翻个白眼缄默不语,只顾给她夹菜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