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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很静。
傅柏关门的声音都能让病床上的人抬头。
她已经换掉那件婚纱,穿上了医院特有的蓝白色病床服,宽大的衣服,她在里面,手臂纤瘦,整个人都很小一只,空空荡荡的,和她眸光一样。
傅柏压下眉头,步伐顿了下,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手指冰凉,傅柏很努力去焐热,还带着笑,温和又温暖,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沈时在那一天一夜里,做过什么。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沈时做过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他只是想要眼前这人,将那些坏的、肮脏的,全部忘却。和他交缠指尖一样,只想温暖眼前的人,只想将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即便她看上去温柔强大,却怯懦、小心,不敢靠近自己半步。
“沈时——”
这姑娘缓缓开口,抬眼望着他,清亮的黑眸里一池静水。
“死了吗?”她问。
“没有,你没有杀死他,就差一点点。”
“是吗?”容枝扯着唇笑了笑,又轻轻叹一口气,“竟然差一点点。”
她眸色冰凉,分辨不出,叹的那一口气,究竟是遗憾,还是庆幸。
傅柏本来是想安慰她,现在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犹豫着,容枝却非常平静地继续说。
“他说沈家被查,他不怕鱼死网破。他把刀递到我面前,想上我,我没搭理他,他又要回应,我也没搭理他,接着他就说卓迟,拿卓迟威胁我,说我再这样,卓迟就得死,我受不了这威胁,所以就刺了他——”
“你说他拿什么威胁不好,偏偏要拿卓迟威胁我,我身边只有卓迟了,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看他出事,沈时说到做到,我怎么可能,留着他伤害我弟弟?而且,他都把刀递到我面前了。”
她说着这些,旁人无法想的事情,眼睛也没眨一下,脸色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平静,静若深山幽泉。
“没事,别担心,卓迟很好,从一开始,我们就把他保护起来了,卓迟没有受伤的,刚刚你也见过了。”傅柏安慰道。
容枝却笑笑:“我知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根本动不了卓迟,他就是想让我杀了他。”
傅柏:“……”
“杀人犯法,即便没死,故意伤人也得坐牢。他躲不过去经济犯罪,大半辈子赔进去,一无所有,哪个高高在上的人能受得了这个。他想死,还想折磨我,想死在我手里,想让我一生受此牵连,想让我永远走不出去。”
“他——”
“不过没关系,杀个人而已,我怎么会记得他,可惜,他没死。”
“枝枝,你冷静一些——”
“警察在哪里——算了,不用说什么,直接送进去,我也累了。”
她垂下眼帘,安静到失去了生机,唯有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下,细长而又明显的青色血管里,有生命气息在跃动。
静谧的,冷清的,脆弱的。
窗外阳光明媚,午后云淡风轻,晚秋的风轻轻拂过树枝,扫去多余枯叶,喜鹊在空旷枝头高歌,婉转悠长的,期待来年黄叶新生。
所有生命周而复始,好坏轮回,最终一切随着时间长河奔赴尽头,所有不好与幸运都在结束。
可她没有。
她的时间长河里是满满的坏。
她是长在荒野的紫荆花,时间、地理,均不匹配,她靠着偶尔落下的一滴雨与石缝间透进的半丝光,艰难存活着,期待某天离开荒野,可最后发现,荒野广阔无寂,她走过这片荒野,又遇见另一片沙漠。
似乎永远都逃不出去。
没有希望,偶尔遇见光明,偶尔有过期望,可最后,永远都是更深的绝望。
她没有被高高扬起,不希冀于高高扬起,只想靠着自己,略望一眼树的叶子,可每次,都被更深的踩在泥底。
尽管。
她原本不属于荒野。
原是一朵最Jing贵,最能被好好收藏与爱护的紫荆花。
傅柏眼帘微垂,掩去眼底水色,微微笑着,替她理好耳畔碎发,如同劝慰孩子的父亲,极尽温柔的,“没有,警察不会带走好女孩,是沈时递的刀,沈时是个疯子,而且,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
他终究伸出手,拢住女孩,在她单薄的背上,轻轻劝抚,顺着那高傲的、脆弱的、坚硬的背脊,一点一点儿,柔和至极的轻抚着。
他说:“放心,谁也带不走你了。”
容枝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像是从他身上所求生命与温度。她什么也没说,很久很久,什么也没说。
傅柏也不催促,只是温和地劝慰着,安抚着。
甚至于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她抱在怀里。
最终,喜鹊南飞,时来运转。
他怀里的人,轻轻颤抖一下,终于,慢慢,哭出声。轻声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