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心意一动,一个出离的想法模糊生起,又觉荒谬,又觉可能,愈想愈是胆颤心惊。
福安愤怒道:“那房破败的不成样子,夫人怎能宿住?”
月楼难得气哭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怎能这样的糟践人。"大管事连忙说:“我已命婆子里外清扫干净,更换纱窗门帘和帷帐,床上也铺垫簇新的褥被,若还需要甚麽尽管和我说,夫人暂且委屈几日,待九老爷回来就好了。”
林婵收回心神,或许有前世遭遇对比,反显得很平稳,只吩咐小眉把衣裳等物裹成袱儿,随着管事走出房,粗使婆子及丫头都散了,青樱也不见影,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忽听噼啪噼啪声儿,是两株菩提树成熟了,结子如念珠般滚撒地上,一只虎皮大猫在那拨弄着玩耍,九爷最喜这树,闲时会背手站跟前赏会儿,算一算甚麽时候结子她虽心怀伤感,脚步却未停,出了院门,有三五婆子等在旁,也不理,待走下踏垛,听得身后拉闩落锁声,月楼欲要回头,听林婵低声道:“不必看了!”
青樱随着绮雯在园子里走,眼见前面是座拱桥,忽然往旁边石凳一坐:“腿软,走不动。”又失魂落魄地问:“早上还好好的,怎突然一房的人,说散就散了?九老爷真回不来了麽?夫人又要被带往哪里去?真如少夫人说的,夫人会被捉去教坊司?那可是生不如死的地儿。”绮雯往远处望着,有些不耐烦:“我哪里知晓?你跟着我就是了!”
青樱摇头:“少夫人忒心狠手辣,待老太太回了,我还是伺候她去。”
恰这时,雪鸾身边的丫头五儿哭啼啼走下桥来,绮雯叫住她:“青天白日的你哭,可是皮痒想讨打麽?”
五儿唬的惊住,见是她俩,满脸泪痕道:“鸾姨娘看情形要不行了,您们不妨见见去罢!”
青樱绮雯闻之顿时脸色大变,两人急忙往雪鸾的宿院赶,推门进去,满院残枝败叶无人清理,且昨日风雨交加,满地皆是污泞,绮雯走的慌急,差点滑跌一跤,幸被青樱拽住,听得窗内传出咳嗽一声接一声儿,或许是触景生情,虽还未见人面,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壹柒陆章患难
绮雯她俩走进房内,未曾掌灯,光线很阴暗,窗牖前摆一个青花瓷瓶里插着数枝蟹爪菊,原是好意添些活色,却把外面阳光遮挡的严实。
青樱把那花瓶移开,又去点亮蜡烛,扫过桌面,搁有半碗吃剩的冷粥,两碟黄齑,竟比那粗使的仆役还不如,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绮雯悄悄走到床前,雪鸾拥被朝里侧躺睡着,不时咳两声儿,心底难过,伸手轻拍她瘦削的肩背,雪鸾惊醒地转过脸来,看见她俩怔怔的,很灰败的神情,却没甚麽泪了。要挣扎的坐起,青樱让她好生躺着,顺便儿替她掖被角,闻到丝丝血腥气,展开随瞧去,她腿内洇得裤上一片湿红。
绮雯见状,叫五儿过来,叱责她:“都病成这样了,怎不请个医官来诊治?”五儿哭道:“鸾姨娘小产后,下红淅沥不停,我去求了大夫人几次,好歹请来个医官,开个方子抓些药吃了,哪想却病得愈发厉害,再去求,大夫人和老太太出府了,求二夫人,她说不掌事,让到少夫人处问问,我哪里得见呢,每次都被嫣桔姐姐拦下,无奈给她五两银子通融,终道了实情,少夫人说不管,生死随她去。”青樱问:“你去寻过大老爷没?”五儿回道:“大老爷只命找少夫人。”
绮雯听得一劲儿咬牙,从袖里掏出一串钱给五儿:“我来时见萧乾在园里溜达,你就说是我找他寻个医官来。”五儿有些迟疑:“府里如今巡查森严,怕是出不去。”
绮雯催促:“你勿要管,萧乾有的是法子,你还磨磨蹭蹭耽搁甚麽?”五儿这才抬腿咚咚地跑了。
绮雯又朝青樱道:“你去厨房讨一碗燕窝粥来。”青樱应一声,揉着眼睛也连忙走了。
雪鸾伸长胳臂,她连忙握住,只觉又冷又瘦没一丝活人气儿,忍不住流泪:“好端端的怎折腾成这副模样?纵是小产也该保重身子,唯有如此方才来日可期!”
雪鸾嗓音低弱,绮雯凑近她面前,听她道:“我所以小产,是那日在园中时,嫣桔从背后推倒我滚下台阶。夫人和少夫人容不得我,自然也会容不得你”她说了这几句已是气急攻心,喘息难平,绮雯点头,哽咽道:“我心里有数。”
雪鸾挤出一丝笑容:“我晓得自己没治了,最后能见你和青樱一面,是我们的缘份,从前在老太太跟前,还有秋桂和冬菊,我们说笑打闹,使性拌嘴,没半日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过得十分惬意,恍然如梦一场。怪我被这府里荣华富贵迷昏了眼,现想来甚麽荣华、甚麽富贵,都是她们的,你想分一调羹,还要看她们肯不肯施舍,活得真是低贱啊!”
绮雯温言劝慰:“别多想这些,你养养神,医官就快来了。”雪鸾咳了两声,又道:“我觉得身上黏腻的很,你帮我打盆子热水来擦擦可好?”
绮雯答应着去盛水来,也不嫌她身上污秽,很仔细的清理过,替她换上干净的里衣裤,青樱端来燕窝粥一点点喂她,趁这当儿,绮雯重新铺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