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凡人一生不过倏忽百年,我不介意母慈子孝地等你老死。可惜你不是。等你陨落,要多少年?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太长太长了。就此别过,阿娘。”
最后一个字出口,水晶柱终于断成两半,顾英瑶往后仰跌下去,双眼仍旧死死盯住儿子,直到落入无边的黑暗中看不见了。
……
小顶叫那巨响唬了一跳,眼泪瞬间止住,也忘了自己在生师父的气,吸了吸鼻子:“怎么了?”
话音未落,便觉一阵地动山摇,他们身后一根绿玉廊柱轰然倒塌。
“快走!”苏毓不自觉地去拎徒弟的后脖领,却拎了个空。
好在她只是愣怔了一下,便即发足狂奔。
这宫殿造在地下,来路只有一条,一旦前方发生塌陷,他们便会被活埋在里面。
身后断裂、倒塌的柱子越来越多,穹顶一块块砸落,镶嵌的宝石美玉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没去捡。
苏毓执剑在前,不断挥剑将落下的晶块和珠宝格开。
忽然一块三尺见方、两寸多厚的水晶板朝着小顶的头顶砸落下来,苏毓闪身过来,来不及提剑,情急之下横起左臂,生生替她挡了这一下。
只听”咔嚓“两声响,一声是水晶板碎成两半,另一声却是骨头断裂。
修道之人的筋骨虽比凡人强健许多,但毕竟是血rou之躯,苏毓本就比一般修士更容易受伤,平日有强悍的灵力护体还不打紧,眼下却只能生受了。
小顶脚下一顿,便要去掏伤药。
苏毓一咬牙:“走,出去再说。”
小顶点点头,继续往前跑,心里却记挂着师父手臂的伤,不由后悔方才和他赌气。早知如此就把泪珠子分他几颗了。
瞥见师父发白的嘴唇和额上的冷汗,她鼻根又酸又胀,眼睛里又泛起水雾。她忙吸了吸鼻子,把泪意生生憋回去——这时候掉下来没空捡,岂不是浪费了。
两人沿着长廊一路狂奔,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跨过门槛,回到那个有水池和鲛人的房间,整座长廊在他们身后訇然倒塌。
“澡堂”里也是一片狼籍,穹顶落下的晶石在地面砸出许多深坑,池水溅得到处都是,鲛人们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去哪里避难了。
两人不敢耽搁,径直出了门,沿着阶梯往上跑。
爬了数百级台阶,脚下的震动总算停止了。
两人这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小顶立即从灵府中运出一颗紫微丹,口齿不清道:“师尊,等一下。”
苏毓停下脚步,小顶越到上一级台阶,转过身,便朝他贴过来:“张嘴。”
苏毓身体一僵,差点没仰天摔下台阶。小顶却是一回生而回熟,把小小一丸丹药喂到他微微隙开的双唇中。
“好点了吗?”她问道。
苏毓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好像失去了知觉,只有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着,仿佛一只扑扇着翅膀,想从笼中挣脱的鸟。
他紧紧抿着唇,像是担心一张嘴,长了翅膀的心就要飞出去。
“师尊?”小顶轻轻叫了一声。
苏毓蓦地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好多了。”
他定了定神,念了几句清心诀,将一闪而过的杂念摒除,七魔谷中遍布瘴毒,是最容易生心魔的地方。
他在此逗留多时,想是吸进去不少,加上鲛人徒弟的歌声,他才会生出这么荒诞的念头。
这是他的徒弟,又关系到他的气海,他自要在危急关头护着她,去西极取药也是同样的道理,换成云中子他们变成鲛人,他也一样会冒这个险。
如此一想,他顿时心安理得起来,深觉自己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师父,天底下简直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挑了挑眉,冷声教训道:“往后不许这样。”
小顶刚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谁知他吃了自己的药还来骂自己,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没好气道:”不许什么样?“
“不许这么喂药。”
“又碰不到,有什么要紧的?”小顶撇撇嘴。
“总之不可,”苏毓捏了捏眉心,“男女授受不亲。”
小顶眨了眨眼:“和师父也不行吗?”
苏毓斩钉截铁道:“更不可。”
小顶“哦”了一声,心道你在书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顶快步往前爬了十几级台阶,把师父甩在身后,低声哼唱:“男女授受不亲兮,说得好听,一边和人双修兮,转头就娶妻,娶妻名唤白千霜兮,不是个好东西……”
苏毓落在后面,看着小徒弟的背影,时刻留意着周遭的气流。
那台阶也不知有几千几万级,似乎总也爬不到头。
苏毓清了清嗓子:“萧顶,方才为什么哭?”
“没什么。”
“是谁欺负你了?”
小顶脱口而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