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的儿子。”
朔令心如刀绞,几乎压不住喉咙的腥甜。她知道他如何想,只为了给他造个罪名,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而原本,那是他的血亲。自己是懦弱无能,叫自己的孩子连清白都辩解不了,甚至没有反抗地认命。曾经的为何,长辞都不会再问。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更不会与他有情面。
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处心积虑地要置儿子于死地。可追根究底,是自己把他生成了这样子,最可恨的,还是自己。
如她所愿,那孩子跟她说,自己很累,不想再看见她了。朔令心里疼得麻木,又笑话自己活该。夜里被梦惊醒,是她的孩子在伴月花丛里回过冷漠的脸,然后走向了后土阵。一遍又一遍地梦见,她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窗前漏进来的月光,一坐便是一宿。
最是无情帝王家,神仙和凡人,或许并无什么不同。
她最终还是未能做些什么。冥帝叫长辞去熬阵,长辞说,愿意灰飞烟灭。还说,再也不要有来生了,只望自己形神散尽,与他的父亲母亲再无干系,生生不见。
到她知道时,见到的已经是长辞气息全无的身体。冥界的司簿看着她,眼里尽是冷意与讽刺。
她活该,这么想着,真的是活该。朔令没顾上丢脸,终于抱着小儿子嚎啕大哭。
可他再未睁眼,再不会带着期盼或者黯淡地看她。
冥帝站在她面前,那是她曾经的全部寄托。冥帝与她说,还会有别的孩子。
朔令觉着奇怪又好笑,便真的笑出来。仅有的两个,都未好好待他们,难道还要别的孩子来世上受苦吗。
边春山是个极好的地方,有一树树的花,日头明亮。朔令把长辞揽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额头,又没忍住落下泪来。
朔令以往总要骄傲地不肯露出一点软弱,这时候再没什么能叫她坚强的由头。
值得么,自己众叛亲离,儿子死于非命。
何苦来哉。
从前的海誓山盟,都哪里去了。她曾经那么不屑一顾,却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这样想。日子过得太久,久到她要把他们相遇时,那灼灼盛放的花朵忘了。
有时候觉得,冥帝是无奈罢,究竟扛着许多事,至少他还留长辞活着。她这么想下去,心里就稍稍好一些。可这么一点宽慰也只是一会儿。她不愚蠢,瑟阿夫人的女儿,冥帝是如何疼爱的。哪怕一小半,也吝惜分给她的儿子。
若说这是情深,怕连自己都唬不过去。
起初,他是怎么说的来着。说,朔令,我会对你好。她心里觉着自己不需要这样哄小孩子的话,却依然很高兴,并且毫不怀疑。
朔令觉着这缘分是老天给的,明明从未谋面,却可在梦里初遇。既是天定的缘分,那么往后也一定可长久。
但神巫族的族长却不同意,那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与她算出一个预见,是大凶之兆,便不允许她与那冥界的帝君有何关系。可朔令是不相信的,不相信能有何凶事,况且神巫族的预言也非尽数准确。
她的父亲头一次怒气冲冲,说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害了自己。若是她执意要嫁与那冥界的帝君,便与她断了关系,往后陌路。
朔令想不通父亲为何执着于一个未知的预言,她想着法子劝说父亲,不必在意那预言。但她的父亲并未退让。
朔令知道自己是陷进去了,她义无反顾地应了冥帝,要穿了鲜红的嫁衣嫁给他。
注定是得不着祝福的姻缘,朔令的父亲没来婚宴上,更再未与她有过联系。
红烛在帐幔外落下道道烛泪。朔令心里觉着凄楚,又觉着甜蜜。她看着冥帝,眼泪流得眼前模糊。冥帝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知道她舍弃了太多,但往后还有自己,一定会对她好,不叫她受苦。
他是这般说的罢,朔令想,她快要记不清了。
她低头看见长辞心口被刀刺出来的伤口,使了仙术叫那伤口愈合。还有胳膊上一道,是被她划出来的。她抚过去那伤口,又看见他胸前衣裳也被刀子割破了,便也将衣裳的口子补上,完好如初。
朔令以为,是可长长久久,恩爱不疑的。到她瞧见瑟阿夫人,仍是不愿相信。心里怨苦,冥帝说过的话,是否都不算数了。她想质问一声,但又觉着,显着自己小家子气。她一向自恃清高,不会做争风吃醋的事情。
她便表现得浑不在意。也许冥帝能知晓她心里的想法呢,他不会不知道她是有气的罢。
但他到底不懂。
经年累加的苦楚在心里,越积越深。到一次小小的冲突,冥帝没问细况,便叫她去凡间历劫,作为与瑟阿夫人的补偿。可她心知肚明,不过是言语不和,一时气血上头说了几句重话。不愿低声下气地辩白,便要作毫不在意的冷淡样子。
若说起初是自恃清高,不愿露了软弱。到后来,便不再去想。心底深深地埋着一句话,想问一问,究竟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了。清醒过来,又觉着幼稚,便再压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