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祖先们既是已经不在人世,如何知晓他们后辈如何,若是还呆在地底下,那岂不是有些可怕。人死了,便钻地下直勾勾瞧活着的人,简直毛骨悚然。
此话我七岁时说过一次,我爹听罢摔了三个茶壶,请出家法来好一顿招呼,我一个月走不了路,自此再没敢提过。
我爹后头再说什么不成才的话,我也只闷头听着不吭声,听多了便倒背如流觉着没了新意。我爹许是说得次数太多,到后来说上几句,便用一声悠长的叹息结尾,每每叹得我心颤肝悠,胸闷气短,到他叹罢,倒觉着自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似的。
昨晚上晚饭时,我爹刚提了筷子,瞧见我,又忽而想起了考取功名的事,问我究竟如何打算,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十岁七八,王丞相家的儿子如何如何,李尚书家的儿子如何如何。
我听得脑门疼,本想一句话不说,但我爹摔了筷子,黑着脸声色俱厉。我只得将实话与他说出来。
照着我爹的想法,读书便是为了效忠天子,做国之栋梁,然在我看来,读书全凭个自己喜好,是叫自己解闷罢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古往今来,真是最无趣之事。
我爹听罢我说的这几句话,摔了筷子,脸色铁青,拍案而起,却又出乎意料地没将家法请出来。瞪了我半天,叫我去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捎带着抄几本书了事。
书自然还未抄完,我草草将桌上书堆在一处,懒得去想我爹回来如何,便与诗月一道溜出了门。
街上人声熙攘,杂耍摊贩,拥拥挤挤地铺在道两边。
瞧了一会儿,诗月说是觉着有些口渴,我便与她去一旁的茶楼里,喝些茶水,顺道歇一歇。
茶楼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围着桌子坐,身后有人正说些闲话攀谈。
“哎,说起来这王城里出名的后生,也就那么几个,这一辈到底是不如从前那一辈了,”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道。
我刚将茶盅凑到唇边,便又听得一人道:“可不是,说起来那一辈,要数当年的应元清,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可是王城里家家相传的奇话。”
我顿了胳膊,将茶盅放回了桌子上。
应元清,乃是我爹的大名,每每在外头听见这三个字,下一个要提的准是本公子,好做个对比,叹息一遭我爹家门不幸。
我刚抖了扇子,耳中便闻:“也是可惜,应学士家世代名门,到了他儿子这里,整日里只闻的是些不正经事,可叹可悲啊。”
“说是应学士夫人去得早,应家公子长大也不容易,应老爷这么一个独子,想必是打小娇惯。”
我眼角抽了抽,若照着我爹那般也算是娇惯的话,不娇惯该是个什么说法。诗月捧了一杯茶慢啜着,瞧着我,眼睛眨了眨,又未说什么。
“那公子模样也可以,只是好与街头巷尾的姑娘作混,太风流了些,”又有人道。
“我倒是觉着,或许是应家那公子名字没取好。叫什么应已迟。应老爷犯了糊涂,怎的给自家孩子取这样不吉利的名字。”
我饮一口茶,又摇了摇扇子。
对面诗月终于出口道:“少爷,你很热么。”
“不热,不热,”我笑呵呵地道。身后静谧无声,我带着客气地笑扭过头去,对着看过来的那几位颔了颔首,顺理成章地瞧见了几张又青又白的面皮。
出了茶楼,沿街走了一阵,我瞧见一个卖胭脂的摊子,停了下来,随手捡起一盒瞧了瞧。
“少爷要买胭脂哪,”诗月也凑上来,又道,“可是买给奴婢的?”
不等我说话,她又掩了袖子笑:“奴婢说着玩的。少爷若是要买与杏仙居的晚杏姑娘,这颜色便淡了些。”
我只拿扇子敲了敲她脑袋:“你倒机灵。”
诗月捂着脑袋咯咯地笑,又拿了我手上那盒,抹出些来在手背上,嗅了嗅,又搁下这盒,拿起另一个盒子来。
我随手翻了一个瞧,瞧不出什么很深的学问。
正低头看着,诗月忽然扯了我袖子,悄声道:“少爷,林小姐……”
“在何处?”我回了声,放下手中的胭脂盒,转头朝四周望了望。
林小姐闺名林文秀,是朝中林大学士的掌上明珠,据说从小与本公子订了娃娃亲。我爹本是打算待我考得功名后好迎娶人家过门,但如今我很不争气,这桩婚事也就一直搁着,两家都没提。
这一眼看过去,倒是瞧见了林小姐,她云鬓花颜,正持着一个团扇半遮了面,瞧见我,露出来的美目弯了弯。
我却没顾得上回应。
因我越过她的肩膀,于你来我往的人群中,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长眉横着,眼梢斜扫,极好的一副相貌。他瞧着我看过去,面上笑了一笑,本公子却无端地心里毛了毛。
相隔的不近,也不远,放眼满是人影,我却偏偏瞧着他,移不开眼睛,不知是我魔怔了,还是耳力真个太好,竟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你未记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