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式①’的力量,”康泊也微微生笑,朝身旁的女人优雅地倾身俯首,“清者自清。”
寥寥数言的交谈过后,这个至今独身并对男人怀有强烈抵触情绪的老处女彻底为对方的博识与优雅所折服。她此刻不再是教授或者医生,而变回了“一个女人”的原始身份,完全忘记了他的声名狼藉,四个曾为他妻子的女人或死或疯。
似也察觉对方的眼神变得热度充足,康泊做了个更显两人亲密的举动——伸手摘掉了这位女医生的眼镜,将眼镜收拢,插入她胸前的口袋。他的动作既不狎昵也不轻佻,只是淡淡笑说,“男人很少和戴眼镜的女孩调情②。”
脱下眼镜的女人还想与对方攀谈,男人却已经拄着手杖走向了他的妻子。
“抱歉,我得去向自己的妻子献一枝花。”说完,他就从窗台的花瓶里抽出一枝玫瑰,避开了上面的刺,握在指尖。
女人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感人至深的魅力,心中暗叹道:他真是一个好丈夫。
※ ※ ※
“我想和你的母亲单独谈谈。”
男孩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康泊用目光示意的两个护工上来拉走了。
手持玫瑰的男人在妻子身前单膝跪下,轮椅上的女人眼眸死死睁大,显得惊恐万分。她费力地蠕动着干裂的双唇,甚至试图驱动轮椅逃跑,却被男人一下拉住了手刹的摇杆。
苍白修长的手指划过她那似玫瑰凋零的脸颊,往复温存地流连。无法逃跑的女人使劲别过脸,僵硬地躲避着男人对自己的触摸。她的脸似过电般扭曲起来,整个人也颤栗不止。
康泊凑身过去,用鼻尖和嘴唇轻触她的发丝,柔声说着,“你依然如此美丽。”
“我没有疯……”女人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不是因由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即将遭到屠宰的羔羊才会这样流泪,“你知道我没有疯……”
“是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比手中玫瑰更诡艳的唇微微翘起,他握着妻子的手去接受自己的赠予,强迫着她的指尖触及枝上的尖刺——皮肤破出一个极小的伤口,流出点点殷红的血。
将女人流血的指尖强制放于她的眼前,他贴着她的耳畔柔声细语,“小心这比匕首锋利的尖刺,小心这血,就像流自于你父亲的胸口……”
“我要杀了你!”一把夺过玫瑰,以手握匕首的姿态反复朝丈夫的肩膀刺下,女人开始失控地狂叫起来,“你是个残忍的魔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医生和护工们一拥而上,死死钳住了她的双臂。
“妈妈!你们放开我——妈妈!”康肖奇欲挣扎上前保护母亲,但同样被一左一右的两个护工钳制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男孩看见自己的母亲嘶声力竭地哭嚎尖叫,看见那些护理人员像对待牲畜那样将她摁倒在地,看见他们取来针管往她的体内注射镇静剂,更看见一个胸前口袋插着眼镜的女医生走上了前,吩咐男人们将他的母亲锁回病房,必要的时候对她进行电击……
他当然也瞥见了刚才康泊如何与这个女医生谈笑风生——这在康肖奇看来,他们俩根本就是在调情,当着自己疯癫的母亲的面!
一连串的“看见”彻底引燃了男孩的愤怒。自母亲被这个男人送入疯人院的那刻起,他就被无边的痛苦吞噬了——包括他畸形迷恋的姐姐康恩娅在内,但凡向他继父示好的女人,他总有一种想要夺取与攻击的欲望。
如今,这个曾竭力克制的念头因由母亲的惨状而全面爆发了。康肖奇忽而侧头咬了身旁一个护工的手背,然后挣脱束缚,朝女医生冲了过去。
朝她的脸吐出唾沫,他掐住她的脖子,叫骂着,“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要送你下地狱!”
如果不是一群人冲上前去奋力将他扯开,他真的能掐死对方。
“我很担心我儿子的Jing神状况,他开始出现了和他母亲当时一样的症状。”始终独处于纷乱之外的康泊拄着手杖走上前,对捂着自己脖子、满面惊恐的女人说,“他对我现任的妻子抱有非分之想,指使我的管家盗窃她的内衣,在以针孔摄像机窥视她的起居……而且他表现出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攻击性,他攻击自己的姐姐,就像刚才攻击你一样。”
直到那些护工要将他关入病房,男孩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大祸临头。他发疯似的冲自己的继父叫喊,“不!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周围其他的Jing神病患者也被这场混乱所刺激,纷纷开始哭闹起来——一个流着口水的大个子一面拍手一面唱起了童谣,另一个矮胖憨厚的则痛哭流涕地说外星人在他的肚子里放置了一枚炸弹,他必须马上剖开瞧一瞧。
男孩惊恐地环顾四周,绝望地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兴许都将和这些疯子相伴。最后他抱着最后一线生机,开始向自己的继父讨饶,“爸爸!爸爸!求你,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本欲离开的康泊回过了头——
“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我会向你坦白……我会把一切都向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