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宫廷长大,未得先帝关怀,只跟在她这个母亲身边。
而她身为母亲,却时常苛责于他,将心中种种Yin暗而不得发泄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他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却因是她的孩子,十几年来始终活在Yin谋诡计与虚情假意中。
他偏执Yin郁也好,狠心自私也罢,统统都拜她这个母亲所赐。
只有阿绮,虽也从小在她膝下长大,却始终心思纯善,黑白分明,即便是幼年时身子孱弱,也从未怨天尤人。
这样的女郎,身在腌臜Yin暗的宫廷中,如何不教人怜爱?
“我的确恨你。”阿绮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妇人,默默弯下挺直的脊背,双膝触地,道,“可你也的确抚养了我十余载,未有生恩,亦有养恩。今日这一礼,便算还了舅母过去的恩情。”
说罢,她额头点地,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苏后与萧明棠都怔怔望着她,早已麻木的心渐渐沉了。
只见她自地上缓缓起身,敛衽移步,略挥了挥手,便有守在外室的宫人手捧两道白绫入内,躬身呈上。
萧明棠双目赤红,眼神中俱是恍惚的难以置信:“阿秭,你——要让我死?”
阿绮望着他,眸色晦暗,似想起前世求子不得,最后又被他幽禁佛塔的痛苦时日。
她用力掐住指尖,深深喘息片刻,猛然撇开眼,简短道:“杀人偿命,依律行事。”
苏后本已行将就木,此刻见阿绮这模样,先是怔住了,随后却吃吃笑出了声,笑得咳喘不已:“你果然是崔卿和庐陵的女儿,一贯的恩怨分明……”
她费力地转过头,凝望着床顶的虚无,轻声道:“既是欠你们的,今日还了也罢。”
“母亲!”萧明棠惊呼出声,扑到近前,哭道,“我不想母亲死,我——我也还不想死……”
话至后面,声音已越来越低,他亦知晓,自事情败露起,他们母子二人,便必死无疑了。
苏后颤巍巍地伸手,轻抚他面庞,一边落泪,一边喘息着,轻声道:“傻孩子,别怕……”
阿绮心口涌起一阵酸意,迅速瞥开眼,转身离去,不再逗留。
外间殿门大敞,只那一道门,便将里头的Yin暗与外头的明朗隔离开来。
她不愿再听那母子二人的声音,渐渐加快脚步,往门槛外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影飞扑而去。
金色日光下,郗翰之面色温柔,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带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至宽阔宫道上。
他将怀里的她放下,却仍紧紧搂着,不愿放开。
阿绮始终柔顺地趴在他怀中,直到此时,方渐渐双肩颤动,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
那是压在她心底的大石,带着仇恨与痛苦,如今终于被移开了。
郗翰之始终紧搂着她,一下一下似安慰孩子般抚摸着她后背替她顺气。
他凑近她耳边不住地安慰:“都过去了,阿绮,已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抹去眼角泪珠,自他怀里抬起头来。
她洁白的面颊因衣物的挤压与方才的哭泣染上一层绯色,双颊也还残留着晶莹泪痕,可唇角却渐渐弯了起来,颊边酒窝也若隐若现。
日光之下,她眸色清明,嗓音清亮。
“是,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尾声!
☆、释然
是夜, 宣政殿中,传来宫人哀哭惊呼声——废后苏氏与废帝萧明棠, 自缢而亡。
因俱被废, 更非皇室血脉, 二人死后, 皆未得葬皇陵, 只如寻常人一般, 为宫人收拾尸首, 寻城郊荒僻之地下葬。
国中不以国丧礼待之。
国无主君,萧氏宗亲便开始蠢蠢欲动。
一如数十年前,引胡人趁虚而入的那场旷日持久的宗王之乱一般,凡稍有声望的萧氏宗亲,都将目光转向了宫城中的天子宝座,更有数人已早两月前, 便开始暗中联络各世家, 欲争取其支持。
只是, 如今的朝局经这数月的整顿,早已今非昔比。
曾经手握重权的世家朝臣们, 皆被郗翰之手中强盛兵权弹压得不敢轻举妄动,面对宗王们的拉拢, 虽有人意志松动, 可一想起不久前因阻挠朝中改革而被连根拔起,一蹶不振的几位朝臣,又纷纷收敛心神, 不敢逾越。
而如今的宗王们,既无兵权,亦无声望,做不到一呼百应,更无那愤而揭竿的勇气,望着这般情势,只得畏缩不前。
一时间,江东又开始流传去岁便曾有过的童谣。
“晋祚尽信昌。”
如今萧明棠已死,晋室国祚大约也要到头了。
群臣亦渐嗅出风向。
起初,由一新得擢拔的寒门臣子上书,请郗翰之代晋称帝,重立新朝。
郗翰之早先已封宋王,身为异姓,本距登基称帝只一步之遥。
众人遂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