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在广陵有私库,你们族中便没了吗?”
此言一出,数人竟隐隐有争执不下的态势,似谁也不愿让步。
袁朔俯望眼前情形,忽觉一阵可笑。
不堪用,当真是不堪用。
他沉默地侧目,望向江面上之情景。
将士们此时也已注意到案上火光,好容易提起的士气瞬间又被扑灭,紧接着便开始自乱阵脚,连战鼓军令都听不入耳,排布出的阵型一下便乱了,豁开个空子令北府兵一下钻入,紧接着,颓势便蔓延开来。
他心口一阵绞痛,不由伸手捂住,隔江望向对岸那道挺拔镇定,胸有成竹的身影。
十年经营,付之东流,他终是要败落了。
“使君自问,这些年来,追逐天下,为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江山,为了百姓,为了民族尊严吗?还是仅仅只为争权夺利,享受至高之荣耀?”
“若是后者,则与宫城中的太子与天子,又有何不同?”
“宫城中那个位置,凡士族皆可图谋,若没有建立举世瞩目之伟业,即使暂时得了权势,往后又如何守得住?”
那日夜里在帐中,阿绮铿锵的话语忽然在他耳畔回响。
他为何而起事?
当年,父亲惨被害死,还落下恶名,他尚年少,却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要为袁氏正名,要为父亲报仇,要成为士族之最。
说到底,他的确是为了争权夺利,为了享受荣耀。
以至于他忘了,多年来跟随在他身边时时追捧者,也多是为自己,为家族谋利者……
心口绞痛越发剧烈,他面色渐白,强忍着立在高台之上,冲一旁传令的士卒道:“退兵。”
“大相公……”那执槌兵卒猛然愣住,瞪大眼望过去,却见他苍白面上,已多了几分决绝之色。
那兵卒见状,不再犹豫,肃了脸色,举起红槌,在巨大战鼓上擂动出撤兵的号令。
余下战鼓纷纷跟上,厚重鼓点声响彻江上,激荡不已,似重重敲在袁朔胸口。
他强忍着喉间腥甜之意,立在高处,于将士们错愕又颓靡的注视下,摇摇欲坠。
“大相公!”
底下声声惊呼传来,他只作未闻,眦目望向对岸,隔着数百丈的距离,隔着奔腾江涛,隔着厮杀怒吼,也不顾那人是否能听到,提气高呼:“郗鉴安,盼你——重振朝纲!”
说罢,他似已耗尽毕生气力,立在高台上,再支撑不住,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颓然倒地。
主帅轰然倒下,便如千里之堤,溃然垮塌,再没什么能阻挡北府军的脚步。
……
二月初,北府兵终于入建康。
便如一年前袁朔大肆进入建康一般,仍是天子的萧明棠亲自携朝臣来迎,那些曾高高在上的士族们,终是以前所未有的谦卑之姿,对着这个寒门出身的武将弯下腰来。
萧明棠又下旨意,将郗翰之才得封的国公爵升为王爵,增十郡食邑,受九锡殊礼,使其成为有晋一朝以来,第一位受封的异姓王。
非但如此,郗翰之更领大相国、总百揆、扬州刺史等职,总领朝政大事。
一时间,他的风头竟已比先前的袁朔更盛,朝中尚存的朝臣们纷纷动了心思,欲来试探这位年轻的权臣究竟如何打算。
毕竟晋室靠世家支持立国,不论何人掌权,总要倚重几家势力。这位新晋权臣身后除妻族崔氏外,再无倚仗,若此时能得其刮目相待,自是大有裨益。
然面对众人的殷切与试探,郗翰之却一概不理,就连战战兢兢,生怕被废的萧明棠,他也不过见了一回,便匆匆离去。
一来,眼下的局面,他早有打算。
二来,他须得亲自回去,将妻女和母亲接来建康。
……
消息传至寿春时,恰是二月初六,与之同来的,还有自荆州退兵过来的孙宽。
郗翰之亲笔写了家信回来,将先前情况道明,又将建康情形略说了,最后写道,要亲自回来,接一家人同回建康去。
其中喜悦激荡之意,便是隔着缣帛墨迹,阿绮也仿佛能感受到。
如今北方已下,国中战乱亦平,往后,是否就要迎来百年未现的统一之世?
她心中亦渐渐升起几分激动感慨,乃至滋味复杂的惆怅。
这四十余年里,无数百姓与将士因战乱而死,其中既有如父亲一般,心怀高远之志,却最终抱憾而终者,亦有如袁朔一般,野心勃勃,欲一展抱负者。
如今终被郗翰之一一做到了。
刘夫人看过信,亦是百感交集,深深吸了口气,竟喜极而泣。
“我的儿——我这辈子,能有今日,真是足了……”
此时崔萱也才领孙宽同来问候,孙宽闻之,笑道:“当日我便料鉴安非池中之物,定能成一番大事业,如今果然做到了,连老天亦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刘夫人忙将面上泪痕擦尽,笑道:“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