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木梳的手顿住,下意识自铜镜中望着他,问:“郎君如何说?”
她自然明白萧明棠此时召他,目的为何。
郗翰之对上她铜镜中的视线,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道:“我自然不去。”
他顿了顿,道:“我说,夫人有孕,不便长途跋涉,要暂居寿春。”
阿绮原本平静的眼眸渐渐瞪大了。
她见过许多年轻士族,入朝为官前,面对朝廷征辟,多会推拒,起缘由自是各有不同,然大抵都是为彰显自己别具一格的傲骨与风度,却从未见过他这等以妻子怀孕为由拒绝的。
转念一想,她又隐隐明白他的用意。
他应当是要借此告诉萧明棠,先前的那些窥伺也好,暗算也罢,他都已知晓了。
可这样一来,却仿佛是将她有孕一事,宣诸于众一般。不知情者大约都要以为,是她这个妻子太过娇贵,不愿夫君远离。
毕竟,这样的理由,着实有些荒唐。朝中有不少官员身在一处任职,家眷则居另一处的,如郗翰之这等常年奔波的,以此为由,才令人多想。
况且,如今两人分明已不似寻常夫妻,她要离开他的念头,也从未断过。
她敛眸,将木梳放回妆奁中,道:“缘由那样多,郎君何必拿我做借口?”
郗翰之一声轻叹,自她身后将双手覆在她肩侧,道:“阿绮,这如何是借口?你在气什么,可否告诉我?”
☆、打扇
他以妻子有孕为由, 拒绝萧明棠的征召,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除了警告萧明棠, 他已洞悉其先前的诸多动作外, 更是要说与袁朔听的。
他明白萧明棠的觊觎, 自然也看出了袁朔的心思。
袁朔屡次出现在阿绮身边, 看似事出有因, 可那些分明都是可由手下心腹去做的事, 他却皆亲力亲为。
尤其这一回, 他不但放阿绮离开,更派人一路护送。
那护送的参军,郗翰之曾见过,是袁朔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副将,行军作战,皆跟随其左右, 从不离身的。
同为男子, 郗翰之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好在袁朔与萧明棠的偏执Yin郁, 不择手段,又刚愎自用不同, 为人尚算得上磊落,行事更是沉稳有度, 事事以大局为重, 即便心底有几分念头,也绝不会逾越。
然而先前阿绮已将和离一事透露,教其察觉了二人的不和, 他这才要将有孕之事说出。
只是,他自然不会向她表露这样的心思。
况且,他不愿阿绮长途迁徙,的确也是肺腑之言,半点不假的。
阿绮抿唇坐着,只想避开他落在铜镜中看过来的视线,遂阖上妆奁,垂眸道:“我没气。”
实则她也不知自己这一腔莫名的烦躁与不满到底是为何,似乎只是因发现自己努力地想将他剔除至生活之外,却始终是徒劳。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蹙眉,闷声道:“我只是不想参与郎君的事罢了。”
郗翰之一愣,起初未懂她何意,然稍一思忖便明白了。
她本是要离开的,却兜兜转转一圈,最后仍不得已回到他身边,心中自然积了不满。
此刻他不论做什么,只要与她有关,恐怕都会惹她不快。
他不该逼得太紧。
“阿绮。”他放开搁在她肩上的双手,起身自她身后跨至一旁,侧过脸去望着她,“是我不好,未同你商量,做了你不喜的事。”
阿绮未料他不再多问,如此干脆便认错,不由诧异地望他。
这一望,便一下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的眼眸仍是一贯的深邃,除却先前便曾见过的愧疚之色,更多了许多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与包容,令她一时沉溺,久久不能回神。
她渐渐生出一种知觉,眼前的郎君,不知何时起,已越来越了解她。
她已是真真切切地,能从他的行止间,体悟到他的一腔真挚情意。
心底莫名的烦躁与怨忿仿佛一下消失了。
她渐渐冷静下来,连带着眼神也重归平淡。
“下不为例便好。”
……
夜里,二人都梳洗过,披发单衣,熄灯入睡。
郗翰之仍是如近来一样,搬了榻睡在她床边不远处。
怀胎日久,阿绮夜里醒来的次数也多了,或饮水,或解手,已成了习惯。
只是今日格外闷热,不论室内还是室外,都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水雾压着,令人浑身冒汗,连呼吸都不畅。
她睡得格外不舒坦。
因恐她着凉,即便是夏日,夜里也从来不用冰,只半开着窗,让凉风吹入些。
可今日窒闷的空气中,半丝清风也无。
她浅浅睡着,薄薄的丝被只搭了个角在腹上,袖口被撩起大半,露出两条白皙莹润的胳膊,领口也稍稍松了,饶是如此,那阵闷热仍是压得她睡梦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