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说出,遂坐回榻上,拿起银剪挑了挑烛花,道:“不错。”
郗翰之望着她波澜不兴,悠然自在的模样,方才压在心底的怪异情绪终于统统涌上,语调也跟着冷冽下来。
“为何?”
他分明记得,在建康时,她曾亲口道自己是个心眼极小,容不得旁人的女子,即便无子女,也不愿教夫君再纳旁人,怎事到临头,却如此轻易便答应,甚至比他这个夫君都干脆?
难道果真毫不在意吗?
他心中一阵夹杂着恐慌的不悦,如此情境,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阿绮望一眼他容色冷冽的深邃面庞,稍有诧异,放下银剪,重又捧起书卷,道:“郎君既给袁朔去了信,我亦不阻郎君纳妾,仍是相安无事,如此不好吗?”
“相安无事?”
郗翰之楠楠重复着,说不清心中滋味,眼中厉色愈甚。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一把攥住她捧书的一截皓腕。
书卷啪地一声落在榻上。
他语气中满是Yin沉的警告:“你既想相安无事,便谨记身份,莫要擅自替我做主。”
说着,他猛然松手,命人随意收拾了两件衣物,便大步往书房去了。
阿绮揉了揉方才被他攥住的手腕,心底既觉诧异,又觉讽刺。
前世的她,因真心爱慕,毫不掩饰自己对丈夫纳妾的不满,饶是他对巧娟无意,也仍不忘告诫她莫任性妄为。
如今她已然毫不在意,再不阻他纳妾,他反倒愈发不满。
说到底,不过是他不曾珍惜旁人的真心罢了。
☆、错饮(二合一)
夜深人静时, 郗翰之独宿书房,再度入梦。
梦里的他, 冷眼望着眼前坐在榻上, 替他细心熏着第二日新装的女子。
她始终垂首, 专心望着膝边的衣物, 将那柔滑绸缎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似侍弄珍宝一般。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唯一段纤细洁白的脖颈, 自乌黑长发间露出,分明与平日并无二致,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多了几分楚楚之态。
“阿绮。”
他沉默半晌,终是艰涩问:“你可曾真心待我?”
她低垂的脸庞间露出一抹隐约的笑容,清泠的嗓音温柔而笃定:“郎君是父亲亲自替我挑的夫君, 我如何会没有真心?”
他心口一阵酸涩, 语气中几乎带了几分质问:“那你便当真愿意我娶她吗?”
她抚弄衣袍的手顿住, 始终低垂的脸庞终于抬起,一双晶莹眼眸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朦胧而凄切,道:“若我不愿意, 郎君便会不娶吗?”
他抿唇, 并未说话,只一瞬不瞬望着她,似要捕捉住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见她唇边扯出个极浅淡的笑, 旋即又低头,轻声道:“我已然阻过一回,如今哪里能再那样任性?我明白的。”
她说着,将那已然熏得十分平整的衣物捧到一旁,避开他视线,柔声道:“明日迎新人入门,虽不如娶正妻一般庄重,到底也是家中喜事。郎君穿这身衣裳,应当正好。”
他立在她身后,双臂自她两侧收拢,道:“这是当年,我娶你时所穿婚服,一辈子只能穿一回。”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作痛,焦躁不已,百般期待能自她口中听到一句不情不愿,哪怕是任性地哭闹也好。
可怀里的她,单薄身躯只微微颤了颤,便挣开他双臂,道:“郎君若不喜,我这便再命人去裁一件来。只是仅一夜时间,到底仓促,怕是做不出这般华服来。”
她分明那般体贴柔顺,知情识趣,却叫他心中凉透,一瞬间觉索然无味。
他忍着心底隐痛,被她挣开的双臂无力垂下,摇头道:“你自看着办吧。”
说着,不再逗留,转身出屋而去。
……
第二日清晨,郗翰之醒来时,仍有些怔忡。
梦中情景犹在眼前,他不知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可有一点十分笃定——
眼下,他一点也不想纳妾。
他隐隐有些预感,若此时对母亲妥协了,纳了那个叫巧娟的女子,往后定会后悔不已。
天已大亮,他霍然起身,更衣饮食后,便径直往刘夫人处去了。
刘夫人昨夜安慰了巧娟半晌,正觉心疼,一见儿子来了,忙又欲劝,然话未出口,却听他坚定道:“母亲,昨夜我想了许久,虽说当年是母亲善心,将巧娟收留在身边,可这样多年,她也替我照顾了母亲许久,已然如半个女儿一般。母亲既要替她Cao心婚事,不如便收做义女,替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再寻个体面人家嫁了,也不算亏待。”
刘夫人怔住,心中不解,不过娶个乡野间的女子,哪里会教儿子这般为难?
郗翰之知母亲所想,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母亲别看儿子如今做了使君,手拥兵马,实则周遭窥伺者众多,一举一动皆会被人利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