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刘夫人由巧娟与郗翰之一同搀扶着步下,甫落地,便下意识张目四顾,欲寻那位尚未见过的儿媳的身影。
然而左右瞧了数回,却皆是男子,不是驿站中人,便是随行兵卒,并无半个女子身影。
刘夫人稍有失望,然到底未多言。却是身旁的巧娟,捏着衣角嘀咕:“怎不见夫人来迎?”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落入郗翰之耳中。
他不由蹙眉。
他今日至此的消息,早先已命随从连夜快马送出,驿站之中,驿丞也罢,刘澍恩也罢,皆能迎候,独那该出屋迎候夫君与婆母的妇人,不见踪影。
虽二人关系不睦,可当着毫不知情的母亲,他不得不将将刘澍恩唤近,问:“夫人在何处?怎不出迎?”
刘澍恩道:“夫人前日夜里起便染了风寒,目下正修养着,此时不出迎,约莫是恐累及老夫人。”
他说的确是真话,然落在郗翰之耳中,自然并不相信。
须知那崔氏,可是连他这个夫君别后一年,返回建康时,都恍若未见,不曾出迎,如今又怎会尊他母亲?
倒是刘夫人,丝毫未见不满之色,闻言忙道:“儿媳想得周到,既染风寒,的确得多修养,咱们莫去扰她。”
郗翰之知母亲素来好脾性,遂掩下眸中冷色,搀扶着她入屋中去,一一安顿后,方冷下脸,快步往阿绮屋中去。
屋门外,翠微与戚娘左右守着,一见他面色不善行来,忙心惊rou跳地要上前阻止。
然一声“使君”才出口,他便已直接越过二人,推门而入。
屋门之内,是一间宽敞朴素的寝室,室中置了个半人高的木桶,其中正漫溢出丝丝缕缕的朦胧水雾。
而木桶之旁,却立了个身姿婀娜的女郎,正是阿绮。
只见她背对着屋门处,单薄的身躯只被一块大巾堪堪裹住,露出大片肩背处柔腻shi润的粉红肌肤,勾勒出寸寸玲珑曲线,串串水珠正沿着她的肌肤与拢在一侧的满头青丝滚滚落下,滴落在赤|裸的白玉纤足边。
郗翰之脚步一顿,眸色幽深,望着眼前才出浴的女郎,薄唇紧抿,语带讥诮,道:“听闻你染了风寒?”
阿绮未答,只仍背对着他,以大巾拭去身上水珠后,自取过一旁架上外衫披上,方回过身去,冷冷道了声“是”。
她说话时,纤巧的面庞上,有被热气蒸腾后,也掩不住的憔悴苍白之色,素日清泠泠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沙哑。
的确是染了风寒。
他黑眸微眯,细细端详片刻,心中怒意方退去,然出口的话,仍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我母亲是个良善淳朴的妇人,一生坎坷辛劳,方将我养大。望你莫将你我之间的种种,牵扯到她身上。”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肃然道:“你无论如何刻薄冷待于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皆可忍耐。可母亲不同,她已为我受尽疾苦,我绝不容她再受委屈轻慢。她若知晓你我婚姻不睦,定会担忧伤心。崔氏,你可明白我意思?”
这一声,竟连她名也未唤,只以“崔氏”称之。
阿绮静静望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话中之意,她自然明了,无非是警告她,要以亲长之礼敬刘氏,更不能将他二人间的不睦透露至刘氏面前。
这位继母于他有多重要,她从来都是知晓的,因是失而复得,他自然更要加倍敬爱珍惜。
前世他们二人感情笃定时,他待她这个恩人之女,几是百依百顺,鲜有的几回龃龉,便大多与刘夫人有关。
原因无他,不过是刘夫人心地慈软,易遭旁人利用,常令她委屈不满。
只是如今既决定放下,自然便不会在意。
况且,刘夫人也的确是个良善的妇人,从前待她,也从无恶意。
倒是郗翰之这般郑重其事的警告,仿佛将她视作个刻薄恶毒,不尊亲长的无知妇人一般。
她轻嗤一声,唇边漾起嘲讽笑意:“郎君且放心,我自认是个恩怨分明之人。”
她的漠视也罢,冷待也罢,从来只对他一人。
郗翰之浑身一滞,只觉在她这般注视嘲讽下,心底压抑的莫名痛苦与困惑再度浮现。
好半晌,他方紧攥着双拳,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压回心底。
“如此最好。”
说罢,他自大步离去,命仆从替母亲备吃食、衣物等。
……
这日晡食,夫妻二人自然未同用。
阿绮独留在屋中,因风寒未愈,稍用了些热羹小菜,便更衣入睡。
郗翰之则往母亲屋中,母子二人一同用饭。
刘夫人望着桌案上的Jing美菜式,虽已经用了两回,仍觉不适应,好半晌,方举箸道:“这样多的好物,只咱们二个用,着实奢费。”
郗翰之知母亲朴素惯了,遂耐心解释:“这些皆是驿站中的定例,儿子如今为使君,驿丞便如此备下了。母亲若觉多,可留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