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誉果然在外间打起了地铺。厢房毕竟是官舍,别的不说,被子还是足的。
花朝又蓦然想起那时在杜誉的破茅草屋子里时的光景,那时亦是这样,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那时还没有里外间之隔,两人呼吸相闻,倒也睡得踏踏实实的。如今怎么了,竟然躺下半天还是心神不宁,想东想西的。
杜誉的伤也不知能不能睡地下。虽说已然入了春,但晚间还是寒气重。若寒气入了伤口,以后落下个病根子,也有的他受的!
但这都是他活该,谁让他拿自己作饵的!
想到这,她腿上竟也有些隐隐作痛。翻了个身,亦觉得没有舒服一点,遂又翻过来。
不知是不是这动静,惊动了外间的杜誉。一阵窸窣过后,帘子忽被人打起,门帘处嵌进一个人影:“怎么还不睡?”杜誉的声音有些沙沙的,夜深人静,像细沙在她耳廓摩挲,搅地她心里乱乱的。
“大人不也没睡?”本来就睡不着,还被人盯着,花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杜誉却似听不出来,不急不慢地踱进屋里:“是睡不着?还是不舒服?”
花朝以为自己吵着了他,没料到他会干脆进屋来,一紧张,干脆一坐起来:“民妇有些走了困,大人快睡吧,我、我不动了……”
“我也不困。”杜誉道,脚步并不是往着床边去,而是走到了桌边,晃亮了火折子,将桌上的一盏灯点亮:“左右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虽如此说着,他却就着烛火的一点光,在柜中翻找了一瞬,摸出一个锦盒。
花朝好奇的目光追过去,见那锦盒中卧着一些香片,已用了一些,只剩下半盒。他衣上并没什么别样的香气,可知寻常是不熏香的。此时又翻出这些玩意来,却是为何?
杜誉并未与她解释,将那香片丢入香炉中点着了,又道:“你这些年刊印了不少话本子,可有有趣的,捡来说给我听听吧。”
花朝左右睡不着,见他赖定了不走,生怕他再起什么心思,干脆应了他的要求,捡了几个戏本子说给他听:“那民妇给你讲一个《狐妖媚娘》……”说时未经思量,出口才一下子勾起往事,当初不告而别时不愿杜誉来找自己,便胡乱留了张字条,说自己是狐仙变的;现下提起“狐妖”二字,怕一下子激地杜誉也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连忙改了口:“算了,这个不好,我给大人换一个,还是给大人讲《沈生与桂娘》的故事吧……”
杜誉却仿佛对“狐妖”二字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一挑眉:“那个《狐妖媚娘》为何不好?”
“那个狐妖……会吃人,对,吃人!就像这样,嗷呜!”花朝信口胡诌,为了显得真实一些,怪叫一声,作出狰狞模样。
杜誉却并未被劝退,反故作思索状:“哦?吃人?怎么吃?”
“专掏人心窝子吃……”花朝怎么恶心恐怖怎么说:“就像这样……”表演欲望一上来,忍不住五指成爪,朝着杜誉一递一抽手。杜誉纹丝不动,有些挫败,只好回归语言攻击。“要趁人活着有意识的时候掏,这样心窝子掏出来还在跳,够新鲜够热乎,才好吃!被掏心窝子的人一时还死不了,只能挣扎痉挛,最后活活痛死!”
杜誉一笑:“夫人说的这般生动,仿佛自己吃过人心一样……”
“诶?没……”花朝尴尬一笑:“那哪能……书中写的!都书中写的!”
杜誉不再深究,继续问:“那狐妖吃什么样的人?我这样的……吃不吃?”
“嘿嘿,大人说笑了,大人是刑部堂官,一身正气,那狐妖怎敢近身?”花朝马屁在舌尖一溜而出。
“既不吃我,我有甚可惧……”杜誉道:“将全本说来听听罢。”
花朝只好硬着头皮给他现编了个《狐妖媚娘》的故事,讲了不知多久,忽然困意来袭,连舌头都开始打结,眼睛也像沾了腐皮胶,怎么也睁不开:“媚娘见那陆生生的俊俏……媚娘见那陆生生的俊俏……”
朦朦胧胧间,她感觉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托着自己的脊背,轻轻缓缓地将自己放平了,又为自己掖了掖被子……
好些年没人为她做这件事了,真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吃笑了一下。忽想起自己还在为杜誉那个大尾巴狼讲故事,一面又想着这小子原不是这么个磨人的性子啊,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把他教成了这样……浑浑噩噩乱七八糟地想着,脑中的话已然连不成句子:“那狐妖见……见杜生……长的俊俏……”
迷蒙中她仿佛听见了一声低笑,接着似乎还有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在她耳边垂着气似地吐出一句她连不成意思的话:“你说的对,狐妖掏了人心,不会就让人死,只会让人痛不欲生……”
“睡吧,夫人。”眼前最后一点不真切的光亮也暗下去,花朝放心地跌入一个黑甜乡。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大人又是乱占便宜的一天~~
小杜:哄媳妇睡觉,开熏~~
☆、第二十五章
花朝一夜无梦,睡得极为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