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经地吐出一句:“你我身为臣子,不当妄议天家事。”
张慎正说到口干,抓起案上的茶盏,灌了一口,听了这句话,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嘿,你个小崽子,问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天家事了!
好容易将一口茶顺下去,转目看他,见他沉着一张脸,不觉眉头一压:“莫非,胡家的案子,当真牵扯甚广?”
杜誉不置可否,好一会,徐徐道:“童观、董元祥、胡家,三者唯一的交点,是一本书——《岭南女侠》。而这本书有些部分,与崇文馆《先圣卷》中先圣武皇帝的一些经历颇有相似之处。”
☆、第十一章
花朝想着杜誉被赵怀文喷的满脸唾沫星子加韭菜叶子的场面就忍不住要笑,一路走到公厨,心情颇为雀跃。
到了厨下,与管厨大娘说了要求,大娘道:“姑娘,咱们刑部的规矩,凡是过了饭点来讨吃讨喝的,都得自己掏腰包置办。你看,这个点来,咱们火都熄了,还得另外引柴……姑娘是挂账还是掏现银呐?”
花朝环视一圈,果然清锅冷灶,就是要一碗光头面,都得另外烧火,于是点点头:“那就挂账吧!司刑司的杜郎中。”
“哦!”大娘答应一声,立刻捧出一个账本,封页上端端正正写着“杜誉”两个字:“姑娘在这签一下就成!”
乖乖,杜誉一个人东吃西吃都吃出一个账本来了!
花朝接过账本,在接下来的空隙中签上杜誉的名字,见上一行画着一个圆圈,忍不住好奇,往前多翻了几页,只见满目的“杜誉”二字被签的东倒西歪、字形各异,更间或夹杂着一两个圆圈甚至乌gui。
花朝往前翻到第五页,才在一片混乱之中发现端正的“杜誉”二字。但这“杜誉”仍和她印象中杜誉的字相似中却也有些不同,记忆中他的字秀逸遄飞,有兰草之韵。
眼前的字却端正有余,洒脱不足。
莫非这是他左手习字之故?
可他那一笔好字,又怎舍得轻易放弃?
大娘见花朝盯着那账本良久,笑道:“姑娘怕不是看这册子上的签名花了眼?杜大人说了,他们司凡公务加餐都可以挂在他名下,你看,这字形瘦长的,是吴书令,竹竿似的倒是字如其人;这画圈圈画乌gui的,就是王姑娘,王姑娘心情好时就画圈圈,被杜大人训了,就画个乌gui。杜大人时常带着司里的兄弟们加班加点的办案,喏,这账本啊,两个月就得换一本。姑娘新来的吧,想吃点什么?”
花朝见她误会,忙摇摇头:“不不,不是我要吃,是杜大人要的。”
大娘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笑笑:“新来时都这样,抹不开面子。没事,想吃什么自己点,杜大人从不管这些小事的!”
花朝仍在接连诧异之中,忍不住问:“杜大人一月俸银才那么些,怎么负担的起这么大的开销?”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当官的,总有别的门路吧!”大娘笑道:“不说别的,就说那杜郎中差点成了王尚书的女婿,怎么可能会缺银子?”
所谓的官场捞钱路数,无非就是那么几招。别人花朝不敢说,但要说杜誉如此,她是断不相信的。
一个皂靴都买不起的穷官,还学别人请客吃饭!花朝轻撇撇嘴,重提起笔,将那签下的名字划掉,掏出几块碎银子:“大娘,这些钱,够销这个月的账吗?”
大娘连连摆手:“够我也不敢接。姑娘快收回去吧。杜大人说了,要销账时,得他自己来。去岁王姑娘自作主张替他销了回账,杜大人大发雷霆,气得王姑娘来这接连画了十几天小乌gui。”
花朝怔了怔,也是,杜誉那么强的自尊心。连王尚书这尊送上门的金佛都不要,自然不会为了几两银子折腰。
于是将多余的几块碎银子收回去,留下一块小的:“那这一回就走现银吧。杜大人喜欢吃什么,你给置办点……”
大娘狐疑地接过银子:“真是杜大人要吃?真是杜大人吃那就面条吧,杜大人偏好吃面……”
大娘手脚麻利,很快一碗素面就出了锅。大娘又剁上一些细葱,撒在上头,清汤白面上浮着一点绿,像大雪天里未被雪完全覆住的一点松影。意境是有的,但,着实寡淡。
“大娘,还有蛋吗?”花朝将出门时,又折返回来,问。
大娘道:“有,早上煮的茶叶蛋,还剩好几个。不过姑娘,我可跟你说,不是我小气,杜大人一向喜欢吃素面,以前伺候大人的那个官婢说,有一回部里诸位大人在燕归楼吃饭,聊到生平吃过最好的美食。诸位大人走过不少地方,说的都是天南地北、听都没听说过的稀奇玩意,轮到我们杜大人时,却只说,吃的最好的东西是一碗加多了醋的光头面,你说就这样,其他大人能不笑杜大人没见过世面么……这事后来被小厮们传开,各司的人都笑了许久司刑司穷酸……”大娘说着,揩揩手,从案台上取下一个小罐子,放到花朝餐盘中:“哦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杜大人爱吃醋……”
一碗加多了醋的光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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