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到陈老太对这些事情的态度——因着自己本身的感情经历特殊,对于母亲在这方面的想法,她有意无意都是观察过的。
放在年少时,她会意识超前地认为,别人,哪怕是亲人的看法,都无足轻重,自己的追求才重要。然而生活并非如此,人终究与亲人有着不可割断的联系。这些年,她软化了自己,理解陈老太的生气,同时,也更替和春担心。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不能体会自己那点小心思如果要认真去追求,将面对的难处是什么,也许他脑中笼统地想过“不怕”。可想象是一码事,真的硬碰硬,而且是碰亲人的硬,并不是“不怕”就能碰过去的。
况且,他还只是一个人。
此时,他想要的人才刚刚正儿八百接触这个话题。
Medivh是个同性恋,这个房子的主人也是个同性恋。这一点,曲景明在两个小时前才知道,他惊讶并且惊奇,感觉魔幻。当时Medivh提着行李进门,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完全不像他本人形象那样儒雅,那甜腻腻喊另一人名字的语气和声音,让曲景明以为此人是男版薛冰冰。
他向来聪明又懂人情,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不无惊讶。
可面对突然进门的“半个屋主”,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大惊小怪,所以他拢了拢自己的好奇心,尽量不让它跑出来搞坏自己从容的形象,在对方自我介绍并解释之后,假装见多识广地展示了一下那本《Giovanni\' s Room》,道:“我意识到了,这类小说,你们家挺多的。”
Medivh抬了抬眉毛,诧异的目光从镜片后扫来:“你看得懂?”
曲景明谦虚地说:“不能完全看懂,大致讲什么故事能看懂。”
Medivh来了兴致,本来进门看到屋里有短租客人就想离开的,这时立刻有了多呆一会儿的兴致,便坐下来和曲景明聊天。他出生在香港,十几岁开始随家庭在美国定居,思维是个十足的洋鬼子,因此半点保护青少年“健康成长”的自觉也没有,见曲景明竟然能啃一本英文的同性恋小说,便开启了滔滔不绝科普模式。
曲景明在感叹人不可貌相之中,不知不觉听下来了。
然而他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截止到和容一行人回来的前一分钟,他才刚刚把那点不对想通,脑子仿佛遭受晴天霹雳,心头惊惶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发颤,茫然无助地对Medivh道:“我有一个……朋友,跟你说的有点像,他可能……”
接下去的疑点核心,他提了几次勇气都没说口。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就是怕一讲出口,猜测就不再是猜测,而是他需要去面对的事实;可他又向来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模模糊糊存在心里的人,他宁可揣着明白再装糊涂。
Medivh看他说不出来,便接了他的下文:“他可能喜欢你?”
曲景明眉梢一跳,这话还是被说出来了,他的心咕咚一下,好像落到了什么很深的地方,摸不着了,他只得点点头。
Medivh惊呼了一声:“你果然有人喜欢!我就说你一定招人喜欢,我认识很多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可是像你这么聪明漂亮,又懂得倾听的人,真是一个都没有,你啊…..你一定特别招人喜欢!”
曲景明听出来了,这人中文词汇匮乏,而且不会抓人重点。
大约是Medivh表现得太年轻,曲景明直接无视了他的中年外表,既然话说开了,就定定心,直言道:“我想请你分析一下,我的猜测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
然后和容就带着大部队回来了。
他看似无动于衷,其实没敢看和春一眼,Medivh请他去厨房帮忙,他便赶紧跟去了,感觉自己像逃难。终于打发掉和春之后,他才松口气,恢复一点真镇定,慢条斯理地剥蒜米。
Medivh不避讳地问:“就是他吧?那个跟过来的小伙子。”
曲景明莫名感到几分害臊,含糊地回答:“嗯。”
Medivh:“你说说你怀疑的依据吧。”
曲景明轻咳一声,他脑子活络优于一般人,从客厅到厨房那点时间,已经迅速打好腹稿,Medivh这么一问,他立刻把和春两次早上的反应和平时一些有疑点的细节说了,那些细节他以往从来没有注意过,此刻历数,简直数完一条又想起一条,腹稿被扩了好几百字。不数不知道,数了吓一跳,他发现,和春平时对自己压根没有正常的地方。
终于数得不想数了,他感慨地以一句武侠小说里常用的台词结束发言:“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Medivh却跟他看法不同,听了他的话,噗嗤一笑:“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闻言,曲景明意外地看着Medivh,心道,这人还会成语,难道刚才小看他的词汇量了?
Medivh当然不知道他想的什么,还以为他为自己的解读而惊,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倒是自觉有责任引导还不知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