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头明白,要想和特里斯坦好好地逃走,只能把其他的畜生全部丢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问特里斯坦——“那……他们……”
“闭嘴!”特里斯坦压根没让他说完,就恶声恶气地打断了。
从这一路碰到的事情来看,海民的力量不可小觑。虽然特里斯坦可以在气势上压住高文,但那全归功于他对这类小年轻的了解。
但特里斯坦实际上对海民的力量一无所知。他也十分担心,如果真把海民惹毛了,那估计一个人都走不了。
厅堂的腐臭味愈加严重了,高文不得不捂住鼻子,才能一步一步紧跟着向下挪动的人类和被挟持的克鲁。
虽然克鲁说地上那些死去的长老全部都是剑鲸杀害的,但现在高文已经不能确定克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只是他还逼着自己努力相信——这样他才不会气愤得把三叉戟重新变出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刺向怪物或人类,尽己所能,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即便他最终死在这里,他也在所不辞。
特里斯坦把房门打开,拍拍加雷斯的后背让他跟上。
克鲁已经把眼泪都哭干了,他现在也喷不出墨汁,因为加雷斯就在他的身后,即便喷出墨汁也打不中他俩。所以他只是瘫软着几条触手,任由加雷斯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放了他!”在两个人类彻底走出老宅大门前,高文吼道。
特里斯坦表示他们会放,只是不是现在——“我们得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否则谁知道你又会耍什么手段。”
特里斯坦率先跑到围墙边的小门,打开了一条门缝。
现在的时间很合适,已经夕阳西下。天色不甚明朗,周围也没有海民。虽然不认路也丢了地图,但根据这段时间在岛上的探索,他敢肯定不用跑多远就有码头或海岸。
到时候他会把那条小章鱼一起带上码头,等行驶到安全的地方再把它赶走。
当然,就地做个烤章鱼也不是不行。
探查了外头的情况后,他重新走回加雷斯的身边。
加雷斯满头大汗,衣衫全部shi透了。特里斯坦低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加雷斯便随同对方一个闪身,绕出了围墙外。
高文也赶紧追出去,并将大门重新关上,从地上找了一条断掉的铁链绕了几圈,以防里头的畜生跑出来。
而当他再想寻着两个老家伙的踪迹时,他们已经跑进了丛林里,一瞬间便没了身影。
这时,老宅里传出了一声哀嚎。紧接着是好几声哀嚎。
高文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担心那些畜生因为没了能镇住它们的领袖,从而发狂地往外头冲撞。
但实际上并没有。
那哀嚎声一句接着一句,像狼嚎,又像狮吼。它们交叠在一起,在血色的天空下飘荡。一声一声涌起,又一声一声消散。
仿若一群丧家犬在悲泣一般。
它们被抛弃了,被加雷斯抛弃了,再一次。
在被主人抛弃之后,又被捕捉,猎杀,贩卖,关押。它们变成野兽的模样,于是人类和海民便把他们当成野兽奴隶来看。
它们吃着腐烂的rou,关在冰冷坚硬的屋棚。它们因不受控制而相互厮杀,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和他们相似的“王”闯了进来,带领它们走出了黑暗。
可是它们还没有见到光明,就又被遗弃了。
它们望着“王”离开的方向,即便头脑再简单、再兽化,似乎也开始明白,世上根本没有容得下它们的地方。
走到深林深处时,加雷斯不走了。
他脑子里满是那些畜生的目光,那或许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除了特里斯坦,还有别的人需要他。
“怎么回事?”特里斯坦往前走了几步,没见加雷斯跟上,走回来瞪着他,“你他妈别跟我说你想回去救它们,它们就是一群畜生,兽化太久了,没救了。”
加雷斯不说话,他捏着尖刀的手发抖得更厉害了。
从他得知“畜生”这种情况以来,他就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被分配给特里斯坦,或者说特里斯坦并没有违反规定、带他亡命天涯,那他的命运会怎么样。是会被陆巫抓了杀掉,还是被其他猎人捕捉,悬赏一大笔黄金,然后和身后那些畜生关在一起?
他不知道,他很害怕,但也很庆幸。他对特里斯坦报以无尽的感激,但感激中却也掺杂着对这种制度和人生安排的不解和愤懑。
他是人,这是他三十多年来的认知。他当一个人当得好好的,证明畜生的本质也是人。
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主人,有的人就是狗。有的人命值千金,有的人却死不足惜。
在他随同特里斯坦作为赏金猎人的每一天,他们都在用金钱衡量着人的性命。可似乎他到现在才明白——生命难以用金钱衡量,哪怕对方只是个畜生。
“我不想……我不想抛下它们。”加雷斯低声说,他把卡在克鲁脖子上的尖刀挪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