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很多人,其渊源可以追溯到他年轻的时候。最早和人类接触,是因为他曾参与过多次人类船只的狩猎活动。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十一二岁左右。海民的海盗脾性还没有褪去,也没有正式的条例界定这一行为,所以海民的狩猎的无差别的——不论是人类巫师还是普通人,只要航船驶进了他们的领土,他们都于第一时间将之摧毁,把船上所有人全部杀光后,夺走仓内所有的财富。
他在那个时候见了不少普通人。
看着他们惊恐地尖叫逃窜,痛哭流涕,听着他们尖利的嘶吼,声泪俱下地讨饶,再抓住他们的胳膊或腿脚拖回来,一脚踩断脊梁或一发狠劲,拧断脖颈。
小时候裴迪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么做的正当性,毕竟所有海民受到的教育都是——今天你不把他们赶尽杀绝,明天就轮到他们把你们吃干抹净。
仇恨真的是一种特别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一代一代叠加,一层一层渲染,即便他们从未目睹普通人对海民做的恶事,在捕杀人类时仍然有一股汹涌的恨意在胸腔中涤荡。
或许也有一两个海民动了恻隐之心,在人类哭泣着跪在他们面前时,也曾被隐隐作痛的罪恶感折磨过。但当身边所有的海民都这么做,所有的同伴都认为这理所应当,并且走过来替他们了结跪在跟前的人命时——那愧疚感似乎也迅速冲散了。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习惯所带来的对普通人性命的淡漠也令后来的裴迪感慨万千。
倘若后来巴罗不严禁所有人捕杀非巫师航船,制定“只驱逐,不歼灭”的律法的话,或许到现在,他们也不会反思自己年轻时手刃的性命。
巴罗对普通人类很好,这份好在一开始是进步的表现。
裴迪曾经反对过,但后来也随着年月的过去而逐渐接受,并认可支持。
可是凡事都有一个度,井水不犯河水自是海民与普通人最好的相处模式。可巴罗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把“普通人”的范围扩大,扩大到了部分陆地巫师身上,甚至扩大到那些混杂了陆地巫师与海巫血统的杂种身上,让它们也有机会一并进入裂岩群岛的世界——这就罪无可恕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慈悲,而是带着裂岩群岛几十万海民走向自我放逐、自我毁灭道路的行为。
裴迪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幡然醒悟,开始公然与巴罗对抗。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多年的纵容与信任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巴罗已经在海gui家的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背叛群岛的事,甚至研发出了让杂种稳定海民基因的药剂,把那些怪物全部变成海民。
在裴迪发现那种混血怪物存在的时候,他追捕怪物,捕杀怪物,为此他甚至亲手Cao办了以为可以一劳永逸的灭门案。
他不知道为了根除这些怪物耗费了多少年的财力物力Jing力,死了多少战友与兄弟,而巴罗却说要救赎它们。
裴迪听到这样的言论的一刻,已经不单纯觉得自己对巴罗的信任可笑至极,还觉得巴罗所做的一切也是个笑话。
巴罗真是天真,他怎么就不明白,rou体可以转化,思想却转化不了。
那些被陆地巫师养大的怪物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海民的立场,而把它们变成海民的同胞,无异于引狼入室,让海民从内部被陆地巫师渲染与侵蚀。
这正是陆地巫师想要的结果,巴罗却正中下怀。
所以当裴迪再次看到人类的一刻,他的心头有万千的感慨。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物种了?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们有着完好的手和永远不会变形的双腿,脖子上不会有腮而无论在陆地走多久都不会干渴致死。
“你们是什么?”裴迪甚至没让侍从出去,只让他们把门关上,脱掉外袍,淡淡地道,“人类吗?”
“……是吧,被你们的伙计揍得大概只是半个人。”特里斯坦说。
他动了动手臂,现在捆着他的绳索已经变成了链条。他和加雷斯被锁在办公室旁边的笼子里,就像警局里常关犯人的那一种。
“你应该感谢我的下属没有直接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裴迪笑了一下,拉过椅子坐在笼子前面,“说吧,怎么来的,来干什么,做了什么,说得越详细,你们生还的可能性越大。”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特里斯坦率先开口——“我们是赏金猎人,受人嘱托上来找一头水母,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巫师。”
“为了钱能找到裂岩群岛上来……”裴迪抽出一根烟点上,摇摇头,“要不是这钱多得够你们几辈子花,就是雇你们的人其实是让你们来送死。”
“那头水母身上有我东家想要的东西。”特里斯坦补充,他以为那种药剂只是在傻子和其主人身上有用,毕竟畜生是陆地巫师造出来的,所造成的影响也应该只局限于陆地。
可他绝对想不到,一样被陆地巫师追逐的东西,也同样在海里掀起了波澜。
“什么东西?”裴迪问道,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