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我是真没白养他,他长大后真真是帮了这个家不少忙,尤其是在老周刚去世那段这日子……”
说着说着,周大娘看到姜慕姻一张小脸隐隐泛白,默默也就禁了声,叹出了口气,扯了个笑,摆手道:“我也是老糊涂了……平白无故与您讲着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惹您也跟着伤心了。”
姜慕姻摇了摇头。
“伯母,我无碍的,您说……”女子轻抿了下唇瓣,抬眸看着周大娘,道:“我想听。”
关于霍衍的一切,她从未有一刻,比现在还想知道。
周大娘听姜慕姻如此说,这才接着道:“那好,我再跟您叨上几句……”
周大娘沉默了片刻,似在回忆些什么,眼里却不知不觉又蓄上了泪花。
“姜小姐,您是富贵人家出生,恐不识我们寻常百姓的疾苦,但民妇真的一点没有夸张,最苦那段日子,我真就差没抱着这两个孩子投河去了……”
“那年后来,我可算是怀上了周牧,可周牧两三岁大时,老周又染了恶疾去世了。这红事能不办,可白事是不能不办的啊!家中办丧事本就花了不少银两,那会两个男孩子又都在长身体,吃的穿的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中没了能出去做活的男人,这日子是委实过不下去的……”
“不过幸好……”
周大娘一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姜慕姻微敛着眸,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握着锦帕的手紧了又紧,手心里一片凉意。
但很快,她的手背却被人小心翼翼覆上。
姜慕姻怔怔地看着周大娘握着自己的手模样,妇人满脸沧桑岁月留下的痕迹,对着自己,深褐色的眸里却不知为何蓄满了感恩的光亮。
“姜小姐,您可还记得,当时在这西郊粥铺,就、就是在您府邸上的那家粥铺前,您曾非要让国公爷给一十二、三岁大的小乞丐赏钱?国公爷不让,您自个又没带银钱,最后差点就要摘下自己身上戴的玉坠……”
姜慕姻听得愣神,不自觉抬手,隔着衣物抚上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玉坠。
胸口上的玉坠,其实是一小樽翡玉的弥勒佛。
弥勒佛玉坠是她母亲生前留给她少有的遗物之一,保佑她一辈子喜悦安康。
她珍爱异常,从不外露,甚至鲜有人知她贴身戴有这一块玉坠子。
没等姜慕姻开口,周大娘却又自顾自道:“您不记得了也实属正常,您那时也不比苗苗大多少……”
周大娘说着还比划了苗苗的身高,却很快又悠悠叹了声:“这世道啊向来是看不起穷人的,并非你越惨就越有人来同情你……当年就算是沿街乞讨都是十足的不易,上京权贵如云,却没一个可怜我们娘俩,回回不是被赶被骂,就是被打了出来……”
“若不是真真上天垂怜,幸好碰上国公爷抱着您去粥铺一趟,您又是个从小好心肠的,扯着国公爷的衣袖非让他给我们娘俩赏钱,国公爷拗不过您,这才吩咐了属下给钱,否则我们这一家子早就饿死了,还哪来的今日?”
周大娘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姜慕姻的脑子里却已然轰轰作响,过往的那一幕终于依稀浮现在脑海中。
“所以……那个乞讨的孩童就是、就是霍衍吗?”她刚张口,声线却已经颤得不可思议。
“怎么?您竟都完全不知道啊?”周大娘听罢就皱了下眉,随即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那小子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您?是还怕丢脸了不成?”
姜慕姻轻轻扯了下嘴角,没能笑出来,心里实在酸涩得厉害。
周大娘默了下,才重新抬头,叹道:“可不就是嘛。那小子也是,自打那回见到你,真就是成天做梦!但他倒是个藏得住心思的,我也是直至他后来非折腾着要去从军,喊着要去杀什么蛮夷人,才瞧出了点端倪……三番两次逼问下来,他才松了口,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周大娘停下来喘了喘,看着面前的女子,静默半晌,才叹出了口气:“……他说啊他这辈子唯有打仗杀敌,建功立业了,才有可能名正言顺与您见上一面!您瞧他是不是傻的,我当时还拼命劝说他这家里日子难得有些起色,家中也就他一个能赚钱的,何苦还去从什么军呢……别先搞不好就死战场了,还建功立业呢!可这小子就是不听!”
“哦!”周大娘一顿,不知想到什么,拉着姜慕姻的手,倒又先给补上句:“姜小姐,您可别在他前面说我与您说了这些话,这孩子不似我,心性是傲的,在您面前又铁定是个脸皮薄的,省得他倒要恼我了……且他现下又真混成个大将军了,咱还真不敢随便惹……”
周大娘说到这,倒是终于笑了。
姜慕姻怔怔地点下了头。
面前周大娘的唇瓣又开始张张合合,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个不停,可是姜慕姻却已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耳边恍恍惚惚的只留下一句。
“他说他这辈子唯有打战杀敌,建功立业了,才有可能名正言顺与您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