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葛躲在门外,看他与父母兄弟一道,收拾好了内院,把盘缠日用搬出了屋子,又锁上门,最后乘着一辆牛车,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小娘子生了重病,整日卧床不起,他膝下无子,兄弟也因他权势失尽而离去,家中还有老人要赡养。
皇之中,他逃出大山,却昏迷在了凌云镇的郊外。
郎葛起先以为,这是柳钟荫仕途的开端,从此后他凭着自己的才情平步青云。但不想三年之后,柳钟荫被以贪污之名遭到罢免。又恢复了布衣的身份。
好巧不巧,柳钟荫那会儿正拜谒员外归来,途径城郊,便见郎葛蜷成一团,缩在女墙角下。他看四周无人,暗忖是谁家的小狗不要了。他历来信因果报应一说,便心道这是上天降给他的考验。佛家讲求众生平等,救这小狗一命,就是救人一命。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功德一桩。
柳钟荫启程往留都赶考的前一个月,郎葛趁着夜色回了一趟山中,向母亲说明了来意,希望她可以助柳钟荫一臂之力。
也是从那个时候,郎葛知晓了这个书生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娘子。对方还未过门,柳钟荫答应她自己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后,就八抬大轿娶他过门。然而这一年柳钟荫已有二十八,小娘子也是二十五。他落榜了三次,如果这一次再不中榜,那小娘子的父母就要把她许配给旁人。
其实不过是三年不见,柳钟荫再回凌云镇时,已是容颜气质大变。他从前虽瘦弱,眼神却亮堂,眼下那漆黑的眼涣散无光,满是世俗的浑浊。他苍老许多,两鬓斑白,下眼睑松弛,灌了水一般,微肿着。
呆上一个月后,郎葛对柳钟荫的生活规律便熟悉起来,基本从早到晚都伏案书桌前读书,偶尔也试做八股文,鲜有外出的时候,更不谈有旁人登门拜访。闲暇之余,柳钟荫会独自喝酒,自己同自己手谈。每醉时,他就会念叨家事、国事。
他倚着柴门而坐,抱着郎葛,一股脑把这三年自己的见闻都倾吐了出来。
柳钟荫只得放弃寻觅郎葛,与此同时,他又暗忖,莫不是这小狗真是上天指派来助他的神仙。思及此,他不由鼻头一酸,往山的方向重重鞠上一躬,以此谢过了郎葛的照拂。
柳钟荫被封官为县太爷,要举家搬到县城里去,并和小娘子订下了婚期,可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返回凌云镇的时候,却发现郎葛不见了。他心中大惊,本身他是把郎葛托给邻居照顾的,不料郎葛自己走了。他在凌云镇寻上一圈,途中遇上不少巴结讨好之徒,眼下他已成了凌云镇的红人,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郎葛大惊,跑到柳钟荫房门前敲了门。后者开门,一见是他,先是眼神一亮,随即目光又恢复如初。
待到郎葛再回凌云镇时,却撞见柳钟荫正跂着鞋四处寻觅自己。见到他,柳钟荫面色一喜,不顾发冠散落,冲上前,矮下身子,将他抱入怀中。他一边抚摸郎葛柔软的皮毛,一边破涕为笑着说,还以为他又走丢了。
距离后来郎家遭受劫变仍有一百余年,郎葛母亲妖力正处于巅峰,对人族的也没有偏见,听闻长子受了柳家书生的恩泽,想要报答对方。她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自是应下,集合天地之灵气,将气运注入柳钟荫的命盘之中。
柳钟荫胸怀天下,五岁便成诗,十岁能成文,通晓文韬武略,熟读兵法,然而崇祯年间的大明已是溃烂入骨。官商勾结,官官相护,中榜者,大都出自贵胄或者提前打点了上头的人。卖官鬻爵之事屡见不鲜,柳钟荫一介穷书生,只多是抚膺长叹报国无门了。
原来是他走马上任后,当地的地头蛇想要与他勾结,送了几次礼都被他拒之门外。在柳钟荫此前的观念中,行贿,受贿之事,乃小人所为,有悖孔孟之礼,忠君之道。没想到那群人却记恨进心里,次次叫他为难。县里的税收不上来,他好几次接到上头的施压,他只得拿自己的饷钱贴上。但那点钱哪够?他整日为此操劳,又见县里的百姓民不聊生,秋收农忙时也常见田野边的饿殍。他向上头进言过,还
郎葛心底同样泛着酸涩与喜悦之情,更是认定了自己抉择的正确性——柳钟荫有济世之心,也有才情,不应该辱没于此。
其实他也不算猜错,他这次中榜,的确有郎葛在背后做推手,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源于他文章本身就相当出色。
他面容和蔼,阔鼻厚唇,耳垂也厚,和庙里那些泥塑菩萨的容貌有几分肖似。郎葛起先听了母亲的话,对人类心存戒备,见自己朝他龇牙咧嘴,这书生也不恼,渐渐就放下了警惕。
最终,柳钟荫的确不负众望,一个多月之后,放榜那日,他的名姓赫然列于榜中。原本的柳秀才成了柳举人,亲友纷纷往留都相贺。郎葛没跟他一块去南京,但也借着神识看到了这热闹的景象。
他时常会同郎葛说会话,估计是把他当成了寻常牲畜,不想郎葛却是一一记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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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葛被他抱回家,悉心照顾,用水和吃食喂养。柳钟荫是个穷秀才。家里油水无多,每日还是分半碗稀粥给郎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