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冷空气像钉子一样,把他将要脱壳的灵魂又钉回了散发出胡椒和孜然味的身体里。秦淮疲倦极了,他很少觉得挨骂这么辛苦。脑子里的一些东西探出了爪子,狠狠挠着他的头皮,他感到有点头痛,撇下被骂懵了的王肖易和彭海,到卫生间里洗了把冷水脸。
回到办公室门外,老马和石姐正好出来,一对黑面阎王似的,领着各自班上的瘟神回去。秦淮一个人靠在墙上,等得腿酸脚麻,还是不见陈可南出来。最后他索性蹲在地上,仿佛比宠物店里那些无人问津的小猫小狗更加境况凄凉。
门锁“喀哒”一声,一股异常浓郁浑浊的烟味从门缝里挤出来,连他都被呛得咳了两声。门内的陈可南招了招手,秦淮乖乖进去,还没来得及跟宗鑫嬉皮笑脸,办公椅里的小老头儿看也不看,夹着烟头,不胜其烦地朝他一挥手。
陈可南带上门,走廊里清静极了,只闻得到深秋晚上的清冷空气。他看过来的时候,秦淮不由自主地躲闪了一下目光。
然而陈可南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秦淮倒希望陈可南能说点什么,脸红脖子粗的教训也比现在好。这沉默让他头晕目眩。
“陈老师,顾老师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先发话了。
陈可南转过头,活见鬼似的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说不准。她肺炎住院了。”
秦淮敷衍地答应了一声。陈可南问:“明天你妈是不是要来学校?”
“没有,你记错了。”
“要我打个电话问她吗?”
秦淮假惺惺地笑了两声。随后他发现这笑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大声得近乎刻意,就立刻收住了。陈可南被这笑声逗乐了,笑着瞥了他一眼。
秦淮在这个眼神里斟酌着开口。“那什么,今天这个事,”他说,“我挺冤的。宗主任不该给那么重的处分,我们又没有威胁你。最多就是逃了一节晚自习,对吧?”
“怕我跟你妈告状?”陈可南笑了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我是怕你跟她乱说。虽然你针对我吧,我可从来没说要威胁你。”
“是,我还得谢谢你。”
“不不不。我就想跟你打个商量,明天别让我妈来学校了。顾老师不在,我的情况你又不了解,何必让她白跑一趟。”
“我是不太了解。”陈可南点了烟,慢吞吞地吐了一口,“你妈知道你去酒吧吗?”
“你别这样。”秦淮抢上两步,试图拦在他跟前,没留意楼梯,差点摔一跟头。陈可南笑得直咳嗽,秦淮却没顾上恼羞成怒,“跟家长告状那就没意思了,小学生才告状。”
陈可南慢条斯理地摸出办公室钥匙。
“以前都是我不对。”秦淮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改。你跟宗主任说一声,别让他亲自跟我妈谈了,成不成?什么辱骂师长、拉帮结派、人身威胁,根本没有的事儿。”
“我考虑考虑。”
陈可南打开门,脱下shi漉漉的大衣。秦淮亦步亦趋,围着他打转。陈可南抽完半根烟,终于皱起眉头,“你回去上自习,跟着我干什么。”
“等你答应啊。”秦淮说。
“我答应了。”陈可南朝外招了招手,“你回去吧。”
“你答应了?”秦淮一愣,“那你什么时候去说?”
“明天吧。”陈可南轻描淡写地说。
“你保证教导处不找我家长?”
“你还跟我提要求了。”
陈可南摊开练习册,秦淮还伏在他办公桌上,迟疑地问:“那……我写个一千字检讨?”
“随便。”
秦淮原地转了两转,像找不着尾巴的猎犬,最后说:“就完了?”
陈可南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
秦淮慢吞吞地直起身,往门外走,忽然听背后说:“等会儿。”
他立马站住了。
陈可南按灭烟头,从钱包翻出二十块钱,“帮我去福蜜园打包一份青椒rou丝炒饭。”
秦淮和那张纸币对峙了半个世纪,最后还是拿走了它。
十分钟后,他冷着脸把那盒玷污了尊严与骄傲的炒饭放到办公桌上。陈可南合上手里的小说——那是一本封面画着俊男美女的言情小说,大概又是没收哪个女学生的——掰开筷子,在腾腾的热气里看了一眼秦淮。
“怎么了?”秦淮问。
“你往里面吐口水了吗?”陈可南认真地问。
秦淮久久地注视着他,最后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你神经病啊!”
“辱骂师长,处分得不冤。”陈可南低头拨了拨饭。
秦淮索性扭过身子,面朝墙壁。
现在课间Cao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妈还没从陈可南办公室里出来。秦淮喝光最后一口牛nai,走到走廊另一头的垃圾桶丢掉,回来发现陈可南和他妈正在办公室门口道别,不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