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红烛,稍不留神,便会被烛火付之一炬。
“敢问公公,咱们去哪儿啊……”她打了个哆嗦,小声问道。
窦贵生眼珠子斜了一下,没回答。寻常人定要被他这表情吓傻了,但鹿白此时心乱如麻,一心只想着方才的事儿。
她没有过男朋友,更没有过女朋友。但她知道,一言不发的窦贵生就跟拒接电话的女朋友一样可怕。
她错哪儿了,怎么把人惹了,她自以为的错是不是他认为的错,以及,道歉到底该用什么姿势才会死得好看一点……一连串问题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鹿白绞尽脑汁,努力回忆道:“我先前在靖萝园里还见过他一次呢。”
先前贾公公偷偷传话过来,说太子殿下正在靖萝园小憩,叫她速速前去。对于勾引太子这等事,鹿白实在没什么信心,但是背后那群人仿佛猪油蒙了心似的,对她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盼望着她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举推倒太子这座巨塔。
鹿白只得去了。当然,不是因为对太子侍妾的位子感兴趣,只是出于一种投桃报李的感激,以及被胁迫的无奈。
先是救她一命,再把她家人捏在手里,恩威并施,手段确实高超。她不奢望“事成之后送你回家”的承诺能兑现,只求那记不清的爹娘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身为穿越人士,鹿白身上有种近乎傻气的自信和异乎寻常的超脱。她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大抵触,要是太子品貌性格还过得去,她也不算吃亏。成与不成的,她都对自己的处境不甚担忧。
到了靖萝园,只见到一个人。虽然进宫没几天,但对主子们穿什么戴什么也算是烂熟于心了,毕竟这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是以鹿白怎么也没想到,“丹色”的太子常服竟然跟“绯红”的一品太监官服如此相像。别说她了,是个人都没想到事件竟会这么发展。
事后她曾无数次懊恼自己上辈子不是个设计师,不能第一时间分辨两种颜色的细微差异,以致于以后一见窦贵生那身红衣,她就会条件反射地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咚”的一个脑袋磕下去,鹿白朗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没人说起,她也不敢动。等了半晌,头顶蓦地传来一声轻笑,一道轻柔到让人头皮过电的声音响起:“这是哪宫的丫头,连太子殿下都认不出,眼睛是鱼鳔做的么?”
——嗓子是好嗓子,就是说不出人话而已。
说着,一只脚出现在鹿白面前,脚尖微抬,缓缓托起了她的下巴。男人背手侧身,把她的狗头转向他身后,朦胧的目光从睫毛和眼睑的缝隙中漏出来:“你这可是折煞我了,还不快去给太子殿下请罪?”
说完像是嫌她脸脏似的,飞快挪开脚,在地上轻轻蹭了蹭。
说到此处,鹿白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个原因!
根据光的直线传播原理,三点一线,后头的人被挡了个严严实实,不怪她看不见。那这可真是折煞了。细论起来,窦贵生挡住太子就隐隐有点不敬的苗头了,再生生受了她这一拜,再怎么狡辩,太子也难免对他有所猜疑,甚至心生厌恶。
后头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的确行事鲁莽,也害窦贵生开罪了太子,挨这顿打不算冤。
此事合情合理,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但正因如此,鹿白才更加生气。没有旁人可以怪罪,只能怪她自己,但她错了吗?压根就没错啊!
思来想去,追根究底,一切根源就在这万恶的裤子上。
“我定要报这一裤之仇!”鹿白面色坚定,振振有词,宛若一个失心疯。
甄秋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同情地叹了一句,哄小孩似的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了,我也被打过的,这宫里进过典刑司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个个都有命活下来的。殿下方才还问你去哪儿了,专门给你留的盐津梅rou,一颗没分给我们呢!”
鹿白捂着屁股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回走:“殿下不能吃盐。”
“他不吃,”甄秋眨着眼,语气揶揄,“特意替你寻来的。”
“……哦。”
鹿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显然,莫啼院从主子到下人,无一例外,统统认为她是个傻子,傻孩子。十六皇子比她小四岁,照样拿她当小孩一样逗着玩。关心爱护之情着实令人感动,但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失忆不等于失智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这是她几天来听得最多,也是感到最无力的话。敷衍中带着无奈,无奈中带着溺爱。
一切狡辩都如此苍白无力,有的人就是这么邪性,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被她那乖巧中带着痴呆的大眼一看,你就会忘记一切Yin谋诡计,抛却一切勾心斗角,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可惜了!”
可惜这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个傻子。
十六皇子的品味很独特,越过香衣云鬓的一众宫女,一眼就相中了鹿白,央了母妃把人要走。她确实是个很合人心意的女官,心思单纯,为人直接,有一说一。关键是清白——家世清白,连记忆都是一片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