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娇娇, 你抱错人了。”
“哎呀哎呀,快拉她回去吃药罢,不然出大事了。”
身后的女子骤然被拉开, 阮呦得到解脱才能回过头看她们,是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那衣裳有些单薄, 被拉走的那个女子长得很漂亮,姿容胜雪,几分媚态。
有几分面熟, 阮呦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在路边上丢过手绢的女子。
今日所见比起那一日, 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发丝凌乱,一双美目木直而呆滞, 黯淡无光。
“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姐姐是得了癔症,这才做出些失礼的举动来。”有人向她赔礼道歉。
阮呦知晓原因,抿着唇摇头道了句“无事”,心中却怜悯那女子,不过数日未见,人就成了这副模样,许是经历了不好的事。
“多谢姑娘体谅。”那女子朝着阮呦福礼道谢,才转过身跟着那群女子往回走去。
阮呦顺着她们离开的身影看去,就见她们进了辉煌壮丽的楼里,烫金雕刻的房梁挂着一张匾额,满春楼三个大字异常显眼,这才恍然明白这些女子都是春楼的花娘。
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触及到一辆马车,雪白的手撩开了车帘,隔着珠帘看清里面的人的面容时,阮呦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
那人带着圆顶尖帽,红色绸缎在下巴处系了结,他面容不似寻常人的白,是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却是殷红的,细长微挑的眉,鼻尖挺翘,浅色凤眸风情流转,有着诡异的美,像是戏台子里取人性命的艳鬼。
一时间,雌雄莫辨。
怔愣之际,马车中的人看了过来,双目相対,那人朝着她牵起唇角。
他在笑。
阮呦却觉得周身生了寒意。
“大人。”邱俞上了马车,恭恭敬敬地跪下,他声音尖细,也一样是一张白面。
封昀放下车帘,手肘枕着头,偏头看他,“百花宴要到了,你记得替本座去提醒一下三公主,祭舞的名额本座已经替她拿下了,之后,她只需按本座的计划办事。”
“机会只有一次,本座也只发一次善心。”
“大人,可是那药对陆长寅……有什么用呢……”邱俞不解,有些迟疑地问道。
毕竟…那位和太监没什么两样。
封昀蓦然笑起来,笑得妖娆危险,他舔了舔殷红的唇,“本座自然知道没用,本座不过是想他藏着掖着的东西都暴露来,让所有人都知晓,他陆长寅跟本座没什么区别……”
他不服罢了。
不服同是阉人,他在东厂,陆长寅却是锦衣卫,不服他生来卑贱,陆长寅却自命不凡,不服他苦心经营卖笑,却被陆长寅短短几年挤下。
“大人。”邱俞嘴皮动了动,见封昀已经阖上眼,不欲再说话,他便不敢再说话,只起身走到一旁坐下。
他看着封昀的脸心中悲叹一口气。
或许美色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听人说过大人的身世,生而为奴,自小在教坊司转手,但至少大人原是完整的,不像他们这些从小被送进宫里,也不知道做个完整的人是什么滋味。
大人生得太美了,所以才会遭人践踏欺辱。
马车悠悠离开,满春楼里请了大夫来,随行的还有个年轻俊朗的锦衣公子。
雪姬门外挤着一群女人,都羡慕地议论纷纷。
“雪姬姐姐也是好命,有许公子这样的恩客守着,不然只怕早被妈妈卖给那些老赖做妾去了。”
“她也是个蠢的,为了个雪娇那么个小丫头弄成这样地步,她那一手好箜篌,妈妈原也是宠她的,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屋里,纱帐内地女子卧在床榻上,青俊公子端着药碗递给她,见她伸手接又收了回来,他抓着药碗的手发紧。
“她们说得对,你这般又是何苦。”
纱幔中的女子眸色清明,她侧脸看着男子,有些失望苦笑,“我原以为你能懂,原也不过是个俗人。”
“这世上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是情。”
雪姬夺过他手上的药碗,垂眸看着黑漆漆的药,“娇娇死的时候不过十四,她手指原本那么柔软,走的时候,体温却凉得很,比雪还冷。”
“雪娘……”许公子唤她一声,他低下头,神色落寞,“我怕日后听不得箜篌,也再无知音。”
“你若真当我是知音,就帮我,”雪姬红着眼眶看他,“若不这样做,还会死很多个娇娇。”
“我一界风尘女,苦也吃过,富贵荣华也受过,娇娇去了,我早也没有什么羁绊牵挂………”她伸了一只手,用云袖遮掩住埋下头,等放开时,药碗见底,“唯一怕的,无非是死的时候会疼罢了。”
许公子脸色稍稍白了一瞬,阖了阖眼,再睁开已是决然,“在下明白了。”
她分明是磕破一点皮也要哭闹的姑娘,如今又怎么受得这让人日日夜夜宛若被毒虫嘶咬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