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眨眼之间,就连她往年不变的神情都变了。
她永远是温柔的,喜欢待在自己的温室里面,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而现在她的骨子里面却出奇的冰冷,冷淡狠厉的眼神让杜流洵为之一震。
她说:“待在欺骗里面不好吗?为什么要追求真相?”
杜流洵说:“我没有想要追求真相,是你忍不住想告诉我一些东西,从一开始,你就想要告诉我,可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
杜妈哈哈大笑,说:“你可真是个聪明鬼。以前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跟你爹真的是十分像,现在觉得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杜流洵微笑,这个样子的杜妈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同类的熟悉感。
话中三分掺假,七分是真。
七分真情骗假意。
杜流洵试探却笃定:“你在这个故事究竟担当了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杜妈深深思索了一下,随后惨淡一笑,“大概就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人。孩子,你真的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或许在这个故事的背后,连一点爱意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具一具已经作古的尸体。”
杜流洵眼眸颤了颤,说:“说吧。”
杜妈叹了口气。
“阮阮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对杜总几乎是一见钟情。回了家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结果她们结婚没有太久,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登堂入室,阮阮受了情伤,跟杜总离婚,来到我这里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于是她跟我定好约定,如果杜总对她还有爱的话,就在12年以后,把你交给杜家。她说,她要去纵横四海,去看大海,去看山尖白雪……”
说到此处,她近乎哽咽。
杜流洵心中一慌:“她……人呢?”为何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我?
“怀上你的时候,她身体并不好,我劝她打掉你,但是她……想起来,那是她最美的时候了。小小的身子窝在老爷椅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她那么温柔,用手摸着微微起伏的肚子,跟我说,觉得生命不易,任何生命都是可以存在的。”
“怀你的时候,她上吐下泻,身体越发虚弱,但就是这么个脆弱的人啊,用生命换来了你。杜流洵,这十二年里面,或许你根本没有品尝过母爱,但是请你记住,那份母爱本身就是生命的终结。”
杜流洵低垂着头,心中如同被重拳击中。
怪不得这么多年,杜妈对他都是这么冷淡,每次看到他,杜妈心中到底会有多么痛苦呢?
杜流洵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说:“所以,上次那个人来这里,应该不止是来接我的吧?我妈的骨灰……是不是还在这里?”
杜妈挑了挑眉,风情万种。
“你猜?你爸猜了两次,一次都没有中,真是可惜。”
杜流洵甚至没有思考,直觉已经得出了答案,他伸手指向温室那边,说:“温室里面,有一盆金枝玉叶,骨灰就在下面对吧。”
杜妈脸色惨白,她嘴唇颤动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笑得很难看。
杜流洵接着说:“上次来的时候,那个人把我种的玛格丽特错认成了金枝玉叶,想必这是我母亲最爱的花吧。”
杜妈一瞬间苍老许多,她把身子靠在椅子上,魂仿佛飞走了,她说:“你把骨灰带走吧,她在那个又黑又小的地方待了那么久,一定害怕了。”
杜流洵走上前,用手握住她的掌心,用感激的语气说:“我想,有你的陪伴,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杜妈沉默的凝视了一会儿杜流洵,恍然间那张脸错觉出阮阮稚嫩的脸庞,从阮阮诞生开始,她们便以为这样子的快乐会延续到双双白头,却没有想到分别来得那么快。
她痛恨杜流洵,却也深爱杜流洵。
双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阮阮靠在窗台的老爷椅上,雪白的毛毯垂到地上,窗外小院开了几朵金枝玉叶,黄色的花苞羞羞答答,她哼着悠远小曲,突然叫起来:“阿姊阿姊,你快过来。”
杜妈嫌弃她一惊一乍,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其中一朵金枝玉叶竟然绽放了,纯洁黄色的花朵如同少女脸庞。
阮阮说:“不愧是阿姊送我的花,真好看。可惜太娇嫩了,等我生了孩子,就在这里搭一个温室,好不好?”
杜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好,等你孩子生了,阿姊给你种一温室的金枝玉叶。”
阮阮又忽然想起来孩子要取名字的事情,抱着个大辞典一个一个字翻,杜妈嫌弃她磨叽,阮阮说:“就取洵字!”
杜妈好笑地问她:“洵字不好。”
阮阮说:“怎么不好了?洵是江河,大海是不会拒绝绕过弯路的江河的,愿他将来纵横四海。”
杜妈指着书上说:“你看,洵主凶,给小孩子不太好。”
阮阮脑袋耷拉下去,很快又Jing神起来,她拍桌:“那就加个流字,把凶都流走了,剩下的岂不都是好的了?”
杜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