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粮食浓缩而成的醇香就立即扑进肺腑,令人齿颊留芳。
她忍不住连连品了起来。
老人静静退下,又去了侧屋。老太太则走到窗下,坐在纺车前织布,梭子的穿梭声十分规律,颇有一室静好的意味。
奚咏从容地喝着,想起自己今日还未完成的事,便向老太太询问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二人乃是琼州人士,办事路经水塘镇,却尚未寻到住处,不知这里是否可以收人留宿?”
老太太停下手中的事,转头仔细看了看他们,含笑点头道:“的确有房间可以给过客留宿。我看天色也暗下来了,若不嫌弃,你们就在这里歇息吧。”
歪打正着,民宿的事居然就这样定下来了。奚咏松了一口气,喝得更加畅快。
两人对视笑着,频频碰杯,面上泛红。
但闻绮年觉得不够过瘾。几杯清酒再次下肚后,她有些恍惚,便索性起身递了一两银子,向老太太征求着借用灶房,打算再做些吃食。
奚咏不禁诧异地放下酒杯。十五年来,他竟从不知道式玉会下厨做菜,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闻绮年玉手一挥,得意一笑:“你这个呆头鹅能知道什么?我会做的事多了去了。”
看她神智还算清楚,又讲了如此自信的话,奚咏扑哧笑出声,墨眸温润如玉:“那好,让我看看你要怎么做。”
两人来到侧屋灶房,闻绮年寻了一番,捡起两枚土鸡蛋,幽幽叹道:“好久没吃蛋炒饭了。”
奚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敲开鸡蛋,心中有些迷惑。还没等他再思考一番,闻绮年已经指着屋角的嫩葱命令道:“你还愣着?快去洗葱。”
见少年抬步乖乖去了墙角蹲着剥葱,闻绮年满意地点点头,坐在灶台前开始生火。
她点了一把干草扔进去,见火势迅猛,即将燃尽,又匆匆捡了些木头一股脑地甩到灶膛中,顿时,火苗被压熄,还反扑出许多草木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奚咏拾袖洗完葱,再次抬头时,只看见闻绮年已经成了只坐在灶前的小花猫。她揉着眼睛,脸上全是草木灰指痕,放下手时,两只熊猫眼顿时露了出来,滑稽极了。
此情此景下,奚咏拿着小葱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自己简直要笑岔了气。
闻绮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瞧了奚咏一眼。紧接着,她又看向这个黑洞洞的灶膛,它那大嘴就像是在无形中嘲笑她。
闻绮年绝不服输的性子被灶台激起——今天偏就要把它燃起来!
她又尝试了几番,小心翼翼地用手中木夹刨弄着,火焰终于平静下来,像是被驯服了,静静燃着,闻绮年黑白斑斓的小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奚咏则站在她身后啧啧地鼓起了掌。
恭喜恭喜,宣称自己会下厨的式玉终于在长达两刻钟后成功燃起了灶火。
并不理会奚咏的调笑,闻琦年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多年未吃的蛋炒饭。
蛋ye倒进锅中,用木铲来回翻动,又放进颗粒分明的饭粒,炒匀后撒下葱花和细盐即可出锅。
饱满的米饭上带起了晶莹的油光,沾着碎煎蛋和香葱,卖相好极了。
这倒是奚咏未曾想到的成果。分成两份后,他便立刻品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
“式玉,看不出来,还挺好吃的。”奚咏抬脸笑道。
闻绮年站在灶台前,看了看他的笑脸,捧着自己的小碗,犹豫地含下一筷。
入口即是熟悉的味道,而且,她已经多年没有尝到。
这是她第一次学会做的食物。
她背着家里人在厨房里尝试了数次,最后终于端了一碗合格品放在妈妈面前。
但是,直到凉透,妈妈也没有吃。
闻绮年咀嚼着米饭,心情渐渐低落下去,眸子有些shi润。
她睁了睁眼,强打Jing神,继续努力地吞咽着。
忍了又忍,轻轻用筷子夹起下一口放进嘴里的刹那,闻绮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落在碗中,浸入饭里。
妈妈……
她丢下碗筷,小声哽咽起来。片刻后,索性直接双手掩面,放声哭泣,泪水从指间溢出。
为什么,妈妈……
站在一旁的奚咏没了笑意,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间情绪崩溃。他有些慌神,紧紧抿着嘴,将闻绮年揽入怀中,轻柔地拍着。
或许是式玉想起了伤心事罢。
还好,他在她身边。
闻绮年乖乖靠进奚咏怀里,抓住他的衣襟痛快地哭了一通,用眼泪把少年的前襟洗了一遍,抽泣半响,才默默放开了人。
看她红肿的双眼,奚咏内心难过,却只能温和地抚摸着闻绮年的头顶。
静默了半天,他叹道:“哭出来,就好了。”
他不愿仔细盘问她缘何恸哭,只企盼日后的她能永永远远不再如此恸哭。
年少公子的温柔就像细细流淌的月色,萦绕在闻绮年的身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