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司令部了,你们万万不许乱跑。翠屏张顺,你们两个也不许再吵架,要吵等度过了这道难关再吵。二顺,你是好孩子,你看着他俩,别让他俩搭话。”
二顺答应了一声,翠屏和张顺也全点了头。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音,房门一开,一名副官领着个白胡子老头进了来,万家凰手抚心口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位老者,必定就是本城的那位神医了。
神医对万里遥是如何的望闻问切,姑且不提,只说冯楚和毕声威在司令部前院的一间厢房里对坐了,他环顾四周,就见一切陈设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不过是在那花花世界里打了个转,转过之后,又回了来。
勤务兵搬来一张方桌,放在二人之间,紧接着又送上了早饭。毕声威端起大碗喝热粥,喝了两口抬起头:“小冯,吃啊!”
还是有了点变化,冯楚想,若是放在先前,自己不会有资格和毕声威同桌吃饭。
他喝了一小勺粥,一小勺粥含在嘴里,他特意的使了点力气,才把它硬咽了下去。
以着这种咽法,他一鼓作气的吃了半碗粥,然后就再也吃不动了。抬眼望向毕声威,他见毕声威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青翠的凉拌小菜,一边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咀嚼,一边又伸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行云流水的将小笼包也填进了嘴里。如此三嚼两嚼之后,他放下筷子捧起大碗,低头又呼噜呼噜的喝了两大口粥。然后抬头吸了吸鼻子,他的额头已经见了汗。
扫了冯楚一眼,他没言语,抄起筷子继续吃,单凭一张嘴,吃出了满桌的狼藉。吃饱喝足之后,他一边擦嘴一边站了起来,对着冯楚一招手:“跟我去躺一躺。”
冯楚略一犹豫,然后起身随着毕声威向外走去了。
冯楚很讨厌毕声威这种乌烟瘴气的“躺一躺”,因为他心肺虚弱,需要清新的空气。可在大白天里,只有鸦片烟才能让亢奋的毕声威躺下去。
幸好,因为毕声威许久未回,没人祸害那间烧烟的屋子,所以烟榻上面一片光明洁净,往昔所铺的一层层锦缎褥子都被撤了去。那些褥子亮闪闪软绵绵,卫生状况不明,反正毕声威平时从外头进来,无论是如何的风尘仆仆,都是直接的往上躺。他弄回来的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是统一的都会被他往这张烟榻上摁。
冯楚自认为是绝没有洁癖的,糟糕一点的环境,他也能凑合着忍受,唯独对待毕声威,他忍不了。
他总觉得毕声威脏,哪怕毕声威平时该洗就洗、该刷就刷,领口袖口都保持着白色。他宁愿抓起一把土捧上一天,也不愿去碰毕声威一下。
毕声威一见烟榻,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瘫了上去。一名小勤务兵捧着烟盘子小跑进来,摆开场面烧鸦片烟。冯楚背对着毕声威,在烟榻边沿坐下了,毕声威从烟盘子里拿起一小盒火柴,掷向了他的后脑勺:“过来啊!”
冯楚一皱眉,侧过身扭过头,面朝了他:“我听得见你说话。”
毕声威一蹬腿:“信不信我踹你?”
他有两条力大无穷的长腿,所以这话倒并非空洞的恐吓。冯楚向榻上挪了挪屁股,然后慢慢躺了下去:“我希望你对我保持一点基本的尊重。”
毕声威听了这话,却是笑了:“我欺负你了吗?”
在伸展身体的那一刹那,冯楚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先前他一直强打Jing神的站着坐着,累归累,但是累得麻木,还没觉怎的,此刻这么松懈下来躺了,他才发现自己周身的所有关节都在作响,关节间隙里,释放出了针刺一样的酸楚。
忍过这一阵酸痛之后,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算了,随便你吧。”
“哦?怎么又不计较了?”
“轻视我的人太多了,我计较不过来。”
“那你就那什么、奋发图强,干点大事,让人对你刮目相看,不就得了?你看我,我这个人呢,从小淘气,十里八村憋着揍我一顿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我这个人就是有上进心,十四岁就跑出去当了兵,二十四岁我做了营长,带兵回老家把那帮揍过我的王八蛋全抓起来,要么让他家里拿钱赎人,要么老子就宰了他。又解恨又发财,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冯楚没看他,只低声答道:“我不知道你厉害不厉害,我只知道,你很坏。”
毕声威说了句“你等会儿”,然后从勤务兵手里扶过烟枪,呼噜呼噜的狂吸了一阵,一口气过足了瘾。末了推开烟枪,他欠身喝了几口热茶。
重新再躺下来时,他面色红润,灰眼珠子里也有了光:“我不是坏,我小时候和人打架,是因为那帮王八蛋骂我是杂种。”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因为这俩眼睛嘛,我这眼珠子是随了我娘,我娘随我姥爷,我姥爷随谁我就不知道了,爱谁谁吧,反正都是几辈子之前的人了,跟我没个屌关系。我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这个人无非就是有仇报仇而已,坏是坏了点,但是没你想得那么坏。不信的话,你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就能证明我的人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