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喝茶,安安静静,相对无言。
谢映棠的面容隐在缭绕烟雾之后,尖削小脸上细眉弯弯,梨涡若隐若现。
对于这个妹妹,皇后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怏怏不乐,但她除了是谢族的女儿,是谢映棠的阿姊外,她更是一国之后,她明白成静对于陛下意味着什么,自然也明白为何要留谢映棠在宫中。
皇后心里也不忍,便只好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棠儿,既然入宫了,便要学会随遇而安,阿姊会好好护着你的。”
谢映棠摇头道:“我执意嫁给成静,这个结果便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怨阿姊,亦不怨陛下,若我夫君能早日归来,更是皆大欢喜。”
“你能想通便好。”皇后欣慰一笑,抬手拔下她鬓边凤尾牡丹镶玉金步摇,斜斜插入谢映棠的乌黑缎发间,笑道:“好物宜配美人,这钗子配你,便送你罢。”
谢映棠抬手抚了抚钗子,抿唇笑道:“谢谢阿姊,只是阿姊也是美人啊。”
“本宫再美又有何用?”皇后侧首低叹,“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本宫之容色,终究不及百花盛放之美。一国之后,也当以贤为首要。”
皇后说这些话时,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与落寞,却在抬头的瞬间,她闪烁的眼眸深处又恢复了温柔从容,华贵的凤冠下,她两靥的金钿却发着盈盈之光,如此端庄,如此秀美。
这便是皇后,永远都秉承着骄傲的仪态。
谢映棠一时无可安慰,只握紧了阿姊的手。
皇后抬眼一笑,伸手轻点她额头,“你这丫头,别镇日陪着本宫了,我是个无趣之人。你若是闷了,便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也好。”
谢映棠摇头,“我就在此处陪着阿姊。”
再过三日,谢映棠之承诺果真被自己打破。
一国之后看似高高在上,你瞧她穿的彩线凤袍,戴的是华美凤冠,吃的是珍馐佳肴,出入宫殿皆为人前呼后拥,日子却过得繁琐复杂而无趣。
谢映棠跟在阿姊身后,也委实觉得自个儿憋闷地紧,每次还未呆够两个时辰,她便眼神乱飞了。
自己的妹妹,皇后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便掩唇笑道:“莫要跟着本宫了,皇宫如此之大,无限制你的去处,好好玩一玩罢,只要不闯祸便好了。”
谢映棠还有些犹豫,“那……阿姊没有人陪,不会无聊么?”
“本宫这么多年,几时需要人陪了?”皇后忍俊不禁,“你若觉得玩不来,本宫让小顺子陪着你玩儿?”
小顺子,便是含章殿前的大太监。
小顺子正垂首侍立在一边,闻言便弯着眼睛笑了,“需要奴才陪着翁主吗?”
谢映棠忙摇头道:“不必了。”
皇后跟前的宫人平素也并不算得闲,小顺子与谢映棠虽认识得早,但谢映棠也不愿给阿姊添麻烦。
小顺子笑眯眯的,“翁主莫要嫌弃麻烦,奴才对宫里熟悉,自能带您解闷。”
谢映棠坐不住了,忙提着裙摆起身,拢了拢广袖,匆匆一礼,“妹妹先自个儿出去玩了,有红杏陪我,阿姊莫要再挂心了。”说着,便一扯红杏的袖子,快速奔了出去。
这架势,颇有点像落荒而逃。
小顺子觉得好笑得很,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皇后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派几个人去盯着,宫中到底还是有不安分的,这丫头心思单纯,切莫惹了祸出来。”
小顺子当即敛笑,低低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御花园内,花香铺满路,夏日日头似火,枝头百鸟乱啼。
谢映棠沿着河走,脚尖踢着石子,与红杏随口闲聊着。
正说着话,忽见对面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
谢映棠脚步微顿,凝眸看去,便看见为首一人身姿婀娜窈窕,身着一身绛红色蜀锦华衣,满头金钗晃得刺目,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宫人,委实惹人注目。
谢映棠再细看那女子面容,螓首蛾眉,玉鼻樱唇,端得是柔媚无双,应是那日将惠婕妤生生气走的李夫人。
她心下诧异得很,只道了句“好巧”,不欲与此人碰面,便打算直接离去。
堪堪转身,便听见身后人怒喝一声,“是谁这么不懂规矩?谁给你的胆子,瞧见了夫人居然不行礼?”
谢映棠脚步微滞,心里觉得好笑,转过身道:“李夫人好大的排场。”
李夫人渐渐逼近了,才瞧见这是个极为清秀灵气的小美人,心下暗惊,又再细看她衣着,才有些回忆起来,这应是皇后的妹妹,谢族那个刚刚下嫁不久的端华翁主。
皇后多年不得盛宠,这些年来,除了打理后宫诸事之外,倒是日渐没什么存在感。
李夫人不以为惧。
李夫人讽刺一笑,却也没有继续让身边的宫人训斥下去,只意味深长道:“翁主既然来宫里暂住,便要守一下宫里的规矩,见着我便走,让旁人瞧见了,只会说谢族对您疏于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