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的所有妖物,无可厚非。
沈伐石说:“传灯,说说你的发现。”
王传灯也不急着说,先转向了乖巧跟出门来的长安:“耳朵堵上。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听。”
真正的小孩子季三昧叼着烟管,学着长安的样子堵上了耳朵。
王传灯顺势又递来了一个“这里数你心最脏你不知道吗”的眼神。
王传灯和长安这些日子被沈伐石撒出去,调查鬼车的目的,调查来调查去,王传灯就查到了许泰身上。
这一查,还当真找出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
这世上有无数的品味,关乎起居作息,一饮一食,以及寻欢作乐。尤其是最后一条,人们总有一些不愿与人言的癖好。
有人好男风,酷爱花开瞬间的征服感。
有人喜稚童,说最喜欢小孩子很痛却又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可怜模样。
所以,有人喜欢有孕女子,仿佛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他们喜欢那种经过耕耘的、熟透了的女人;喜欢她们的放浪,以及放浪表皮下,由于天生的舐犊之情而产生的颤抖和恐慌;喜欢圆腹下的sao动,就像是一道道沉默的生命之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敲响。
要论起来,许泰是哪种都不爱。
他有两房妾室,但没有正妻。
妻子是一个庄重的位置,他在等待合适的人到来,填补上这个空缺。
年少为官,仕途平畅,议亲的人踢破了许泰家的门槛,但许泰的坚持只能让她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缘分这种东西总爱折磨人,在随朋友的一次宴饮中,一个不算美、鼻尖上生了一颗痣的女侍端了一盆水来伺候官人们洗手,一袭鹦哥绿的裙裳摇曳生光,小腹处被顶出了一片微隆的风光。
朋友对许泰说,这女人怀孕四个半月,脸一般,腰身好,胎稳,中等货色。
但是许泰眼里看到的不是这些可以丈量的东西。
朋友问痴痴发愣的许泰:“你在看什么?”
许泰答:“我未来的妻子。”
彼时的许泰还是个相貌端正、且有着奇怪执着的青年男子,腰身细得让成衣店的老板啧啧称奇。他用一眼就锁定了自己未来的幸福,任凭这幸福把他吹胀了起来,吹成了一个球,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去。
一个官场之子,迷恋上一个身怀有孕的欢场女子,官场,欢场,中间隔着一道天堑,世间有的是繁缛的条条框框将两人划割开来,天各一方。
但是许泰的顽固足以把这条天堑撕得粉碎,他把天堑做成了鹊桥,日日来绮春阁与女侍相会,但女侍却不肯抬头多看他一眼。
许泰看着她的肚子,不晓得那里藏着女人怎样的过往和秘密。他面对着那面铜锣似的肚子,能吃下半缸子的酸醋。
他要买下女人,但鸨母不卖,女人也不卖。
她说,官人,我没有卖到这里来。鸨母是我的亲姑母,我的丈夫他被人追杀,被逼无奈才送我们母子到此躲避,官人厚爱,愧不敢领。
回去后许泰就做梦,梦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被刀剑斫了脖颈,他笑醒了过来。
为了这个没头没尾的梦,他还特意找了算命先生卜了一卦,这是王传灯从云羊城中一个有名的神棍那里打探来的消息。
人总有本事劝慰自己,梦到坏事,会觉得梦都是不灵验的,梦到好事,就希冀着那是神灵天启。许泰属于后者,他希望自己梦想成真。
他是认真地喜欢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所谓的命中克星,此便如是。
梦越做越大,越做越猖狂,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成了蛊,成了毒。
某日夜半,许泰向鸨母要求,让身怀六甲的女人送一壶绮春阁特酿的糜子黄酒来府上,女人身在屋檐下,只好挺着肚子来送酒,许泰倒也是谦谦君子,并不动手动脚,拿了酒,看了女人一眼,便要女人回去。
女人回到了绮春阁,却看到一场大火一口口吞噬着雕梁画栋的情趣小楼,像是个老饕,飨足地发出哔啵哔啵的吞咽声,把哭喊和痛呼声一并仰脖吞下,将她唯一的落脚处分食殆尽。
纵火者是不是许泰已经无从考证,就像没人能考证为何女人要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之中。
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信物落在了绮春阁中,或是要去救她仁义的姑母,总而言之,当许泰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一具烧得焦黑的上半身,和一双至死都护着腹部的炭一样的双手。
楼中的孕妇十之七八都是以这样的姿势死去的,但许泰一眼就从中认出了女人的尸身。
他抱着一段焦炭,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哭过了又笑,笑得浑身抽搐。
第二日,许泰递上了自证病重体弱、难堪大用的折子,带着一具焦尸归了乡。
季三昧静静地听完这个由王传灯调查而来的故事,问:“你开玩笑的?”
王传灯:“没错,我开玩笑的。”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