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带着的礼节性微笑渐渐收敛,最后舒展为一个平直的角度。
他把这些日子里准备的几份文件,和存着自己的银行卡拿出,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五天来一直静静躺在通讯录顶端的号码。
几乎还没响完一声,手机便很快被接起,可与此同时蔓延的,还有无言的沉默。
“五天了。”顾长离如是说道。
“回来一趟,好吗?”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颤抖破碎的女声。
“……好。”
轻叹过后,顾长离按灭了手机屏幕,将之前摆放在桌面上的几样物什全都放进了背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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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暑假归来时那一次见面相比,莫家夫妻两个都消瘦了许多,本就身量纤细苗条的莫妈妈更显得风吹就倒。
推己及人,顾长离不免想起原本自己的时空里,他应该算是死去了,向来乐天的老两口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只能希望向来木讷的大哥能够机灵点,想想法子弥补二老的丧子之痛。
“上次……是我们失礼了。”
莫爸爸掩饰性地抬抬自己的眼镜框,脸色有些憔悴苍白。
“一时的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些迁怒,明明毫无道理,可还是控制不住……不管是作为招待者,还是为人父母,我们都糟糕透了。”
他身旁的瘦弱女子忽然发出一声极响亮的抽噎声,但很快便被她自己压抑住。
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不再带有软弱或是彷徨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顽强。
“那孩子……那孩子……走的时候痛苦吗?”
男人默默将她颤抖的手纳入自己的掌心。
“很平静,没有一点痛苦。”
顾长离的记忆里并没有原主死前的痛感,或许是机体的自我屏蔽,又或者他当真去的如此安宁。
无论如何,他并没有兴趣在两颗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戳上狠狠的一刀。
“长离……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只有这么一点高。”
莫妈妈比了个椅子腿的高度,陷入回忆的面容柔软而留恋。
“小小的个头,细细的手腕,小萝卜头似的模样,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像只小刺猬般,陌生人接近都会尖叫逃跑。那时候他总是做噩梦,晚上常常惊醒,然后整夜整夜地哭,哭得嗓子哑掉都不肯停下来。”
“后来我干脆搬到他的房间,只要他一做噩梦,我就打开灯,搂着他唱歌。那段时间我天天翻儿歌大全,几乎把每首都背了下来,唱到他睡下了才肯安心。”
“老公没有唱歌的本事,就琢磨着买些孩子喜欢的玩具,每天都要带几样,家里的储物室差点成了玩具屋。”
“我们慢慢守着,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小脸上多了rou,有了颜色,开始会笑,也会和我们打招呼,叫我们叔叔阿姨。”
“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够坚持下去,一直等到那个孩子变得和其他孩子一样,不再那么孤僻内向,也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场金融危机,我们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寻来了保姆,想着过完这阵要和长离好好道歉。”
“勉强过去了这段日子,我又有了第一个孩子,日夜担心,小心翼翼,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让他和长离交上朋友。”
“怀前出生,公司的事务又开始繁忙起来,有了第一次的借口,之后再去找保姆仿佛就成了理所当然,若不是长离的提醒,现在怀前会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未知数。”
“那时候我们就发现……不知不觉间,长离已经和我们离得越来越远,周围的冰墙越筑越高,几乎没有人能够跨过这道心防见到真正的他。”
“我们曾经有过机会,但是亲手放弃了。”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才会导致一切的发生。”
“一点一点地回忆,这才发现,我们一直在等。”
“想着忙完这段时间就……,等怀前出生就……,怀前长大一些就……,孩子过完叛逆期就……”
“现在才发现,来不及了啊……”
“完全……来不及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眶边缘滑落,顺着脸颊一路向下,落地无声。
第50章
虽然一早就明白顾长离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和他们见面,便是做出了不会轻易更改的决定,不过当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大叠雪白a4纸的时候,莫家夫妇还是忍不住呆滞了片刻。
“这是?”
莫爸爸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顺手接过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目光一扫,不说其中的内容,光是那明晃晃的标题便叫他不由地沉下脸。
“那份宣称放弃继承父母遗产,并将所有权转让给你们的文件并不是我之故意逞强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理下做出的决定,相反,是我很早之前便想好的。”
右手轻飘飘地点着茶桌,顾长离不曾避开对面人锐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