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温柔,却带上了些疏离:“听说曹家人多次请命,却始终不能见你,你可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带给他们。”
曹共舒声音沙哑地道:“祝愿爹娘长寿,兄弟与子侄前途风光。”
一听便不是出自真心,不过走走样子罢了。
纪云乐默了默,又问道:“我又听说,你是主动把自己推出来牺牲的,这又是为何?”
曹共舒这回沉默良久。
纪云乐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问你别的,唯有此事,想得一个答案。”
她前一夜辗转反侧,想了很多话要问,如“原来你对我从来只有耽误你仕途的怨气,平日那些温情体谅只是演戏吗”,又如“你如此绝情,连你爹娘亲人,连你妾室和儿女也不顾吗”。
再或者愤怒地质问他:那是我的亲阿弟,你怎么忍心置她于死地!
可真正见到人后,反而不想得到答案了。
曹共舒似乎对她的话有感触,抬头看向她:“我不愿再为他效劳了。”
“他”指的是许卓季,纪云乐是清楚的。
曹共舒:“从前我被不甘蒙蔽,许将军亦被打压,他有雄心壮志,许我前程,说自古向来成王败寇,名正言顺不如百姓安乐。”
那时大皇子纪潇尚年幼,山南匪祸刚结束不久,朝廷南北两境多有战役,许多地方的百姓虽然不算过得特别苦,但绝对没有现在繁盛。
他那时没有眼界,只看得到眼前的窘迫,与许家小郎君往来谈论时,便感慨民生多艰,只觉得江山易主亦能成为兴盛之象,皇帝的位置应当用贤,而不是靠着血脉。
年轻人总喜欢有自己的见解,某些观念一旦定性,是很难被一般人说服的,除非有一句话来点醒,然而他不是家中重点培养的子弟,没有人会来点醒他。
“后来我知道是我浅薄了,不过两三年时间,战乱平息,农商进步,大晏一日比一日繁荣昌盛,唯一的皇子非但不是草包,还格外出色……当初我不知天高地厚畅想的江山,已经在我的眼前了,而我也已经窥见这其中的艰难,那不是我能做到的,父亲说得对……我的确不如大哥,我的确是没有才能。”
“然而我已经替许卓季做了太多事,留下了太多证据,并不是能轻易抽身的,何况,我也不愿意背主。”曹共舒一脸自嘲,“我眼拙又无能,只剩下‘忠诚’二字,还能为之坚守。”
纪云乐在帷帽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说“愚忠”不是“忠”,连你自己都意识到那不是位明主,那你忠的是什么呢?
又想这种道理不应当她来告诉,他若能自己想通,她说出来便是多余,他自己想不通,那说出来便是无用。
曹共舒接着道:“这回的事,总要有个去牺牲的人……我既不想这样下去,又不愿出卖他,倒不如由我来赴死,就当是……早一步解脱。”
纪云乐沉默良久,语气淡淡:“终究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一句话说得他抬不起头。
又听纪云乐忽然问:“盼儿……是你故意留给我的吗?”
曹共舒微微一愣,惊讶地望着她。
“阿鱼未曾与我说过,可我又怎会猜不出,你怨恨我,自然是不想与我留下子嗣的吧?”纪云乐都惊诧于自己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你动了手脚,对吗?”
曹共舒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说:“我也没想到,盼儿会出生。”
纪云乐喃喃地说:“那就好。”
如此看来,盼儿是上天赐给自己的。
而不是她那狠心的爹最后的“施舍”。
他们又静默了片刻,彼此都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纪云乐抬步欲走,曹共舒叫住了她:“云乐。”
她回首,面容依旧掩在黑纱下。
他定了定神,道:“还有一件事,我前思后想,或许还是该说出来……”
——
纪潇手指轻点着墙壁,透出她焦急的心情,旁边摆了胡凳,她也不坐。
门那侧终于传来脚步声,纪潇回头见到纪云乐,连忙迎上去,纪云乐朝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等上了马车,纪云乐摘下帷帽,纪潇见她神色还好,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不提阿姐与曹二都聊了些什么,反倒问:“西祥街的梅子又出了新的口味,阿姐可要去尝尝?”
纪云乐摇了摇头,道:“先回去吧,我有话与你说。”
纪潇自然是顺着她,过一会儿,纪云乐忽然又问:“阿爹是怎么处置他与曹家的?”
纪潇实话实说:“罪同谋反,本应祸及直系,然而曹相毕竟是肱骨重臣,且对次子所行之事一无所知,又因身负要务,故而只是降职罚俸。曹二承其父兄的面子,不必去闹市当众斩首,只需牢中饮一杯鸩酒,其妾赐白绫,身边近侍一律斩首,其子因念及年幼,准革离族谱,年满十岁后入宫为宦,其女无罪……”
纪潇犹豫了一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