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与你们龙族有过一段十分久远的恩怨,远到已经被许多人遗忘,连我都差点忘了,却不料竟在这里看见他。”他低叹一声,语气里透出一股悠远的沧桑, “你们能在下界相会,也是天意如此……”
说罢,不待乐岚发问,他紧接着又道:“不要问我是怎么回事, 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记不大清楚, 至于个中情由, 你回家后可以慢慢问族里的老人们。”
乐岚的问题已经到了舌头尖上, 被他一句话截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见玄商收了剑之后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便按捺不住问他要剑, 玄商想也未想便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她眉头大蹙, 不解道:“之前不是还给我用的么?”
玄商抱着胳膊, 语重心长道:“这剑的凶性太大,不是现在的你所能驾驭得了的,一不小心就被这剑反噬了心智,之前是我低估了劫生,高估了你,才把这剑拿来给你,结果险些酿成大祸。”
乐岚笃定了他是舍不得,可直接说出来又不免小家子气,为了搪塞她才找了这些借口,便问:“我酿什么大祸了?”
“与你交手的那个道士,可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玄商道:“他虽然在下界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戕害了不少生灵,看似是个作恶多端的魔修,实则不然;我前不久为了找那几个新飞升的小仙,刚刚去看过天禄柱,无意发现,这人的名字竟还在柱上。”
天禄柱,乃是九重天上记录在册大小神将仙官的一根九丈粗细的大柱,有仙籍者才可纂名于上,换而言之,能在天禄柱上名列在内的,都是经玉皇大帝亲笔点过,东华帝君亲手封过的正式神仙。
就连乐岚,在天帝正式给她颁了仙衔之前,天禄柱上也没她的名字。
而丹渚是什么身份,竟能先她一步名列在天禄柱上?
乐岚惊呆了,“他怎么可能是个仙?!”
玄商也颇觉疑惑,“他自戕仙格,照理说应该早被革名了才对,可天禄柱上的名字一日不销,他便是登记在籍的神仙,你们在凡界私相斗殴,是违反天条规定的。”
他看了一眼手中劫生光洁明亮的剑鞘,不无后怕道:“你若是一个不慎把他杀了,那可就犯了重中之重的罪,要被剥夺一身修为,发配到极北蛮荒之地,在那里受三千年的梦魇、荆刺、风割、火炙,以作杀戮同道之惩。”
乐岚:“……”
她只觉一瞬间天地忽然翻了个儿,为非作歹的改头换面一步登仙,为民除恶的反倒处处受制,这里不许那里不能,稍微一个动作就触犯了天条,那刻着丹渚名字的天禄柱子怕不是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冒名顶替的,不然何至有眼无珠?
她猛地抬头盯着玄商:“你是不是信口雌黄,故意编的这话?”
玄商:“我信口雌黄?”
她鼓着气:“之前说丹渚伤不了我的也是你。”
玄商瞪眼:“是你非要硬抗劫生的剑势,这才受了重伤,你扪心自问,师伯骗过你么?”
乐岚:“……你又不是我师伯!”
玄商好脾气地笑了笑,又温言细语的劝:“丹渚与龙族之间早有因果,天盘转到此处,这场因果是时候该了结了。因未竟,果成劫,关键就看这劫应在谁的身上。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是应在你身上了,可也不是非要承受不可,你听师伯一句劝,趁现在时机未晚,带上你的小郎君找个离凡界和天界都远远的地方,在那里避避风头,等到天盘转过,三百年一场的大轮回结束,这个劫便算躲过去了。”
离凡界和天界都远远的地方有很多,诸如妖界的青丘,幽冥界的若水,以及羲龙一族世代所居的南溟,都是好风好水好灵气的去处。
乐岚转了转手指,象牙白的双签在指间旋过,凉夜如水,薄月如霜。
她不打算拖家带口去找这些地方,一来在凡间的一切都过的好好的,仓促间说搬迁就搬迁,糊弄不过去;二来这么一个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劫,甚至连劫数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她也不想当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不就是若干若干年前一个未能遂了的因果,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桩恩怨,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以在龙族历史上连个记载都没有?
玄商那般郑重其事,怕又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夸大了说的。
她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拟定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全家人亲眷,又能不误自己的修行,反复推敲过后,觉得无甚问题,只消看看李未阳的想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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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乐昀和平舒走后,李未阳才算是过了两天太平日子。
周旋在各位神仙大能里,随便哪个不消动动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把他碾成渣渣,表面上的镇定自若都是强装出来的,顶撞平舒的时候他何尝不惶恐,被行朔叫去谈话时又何尝不胆战心惊?
只是心头总存着那么一丝痴心妄想,那么一点点几不可察的微薄希望。
悬崖勒马诚可恨,飞蛾扑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