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摆明了和朝廷势不两立,可最近不知怎的,山上忽然换了新当家的。
“这新当家的一到任,寨子里的风向马上就变了,一面派了书信向官府议和,一面就把那从宫里过去送信的小太监押上了京,我们几个当时正在将军府的衙门里当值,见到人的时候个个都惊呆了!”
他口若悬河讲了这么许多,首座上的冷将军终于听不下去了,“这些事情在家里讲讲就算了,见到外人时,把你们的嘴一个个都缝好了,再像这样口无遮拦,直接拉到梨沙关去,以后再不用回京了。”
那副将挨了斥责,讪笑两声:“给小郡主讲起这些有什么干系?又不是外人,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情早晚兜不住。”
冷将军是知道自家女儿同那小通缉犯的交情的,自然也知道重钧的身份在斧师山上的分量不轻,他虽然不知那匪寨的新当家是谁,谨慎起见,还是向乐岚提了个醒。
乐岚十分有眼色,不待冷将军开口,忙担保道:“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说罢,她又想起冷将军此前曾说要尽早解职还乡,眼下局势将定未定,四方军权都另有旁人接管,似乎也用不着他这戍边征凉的大将军,正是急流勇退之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自冷将军回来之后,便没有再提起此事,她心下有些不安,便问:“爹,你不是说,这次回来是向陛下递辞呈的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啊?”
她本是真心实意关心冷将军的状况,不料话一出口,首先被周将军笑了一句:“郡主这便等不及,怕侯爷拖得久耽误了和新姑爷的婚事不曾?”
乐岚大赧:“我哪儿有这个意思!”
冷杨在一边偷偷笑得把脸埋了下去,她气得抓了把龙眼往他身上招呼,冷将军也被逗乐了,笑道:“丫头别闹,京城的事情再紧急,也急不过我们家千金的终身大事,你和阳儿的婚礼肯定风风光光地给你们Cao办了。”
乐岚认命地闭了嘴,任由众人俯仰了一会儿,索性回了房间,耳不听心为净。
冷夫人的身子不大利索,她偷偷使了个术法,将她的病连根祛除了;将军府以前布下的结界有几处疏漏,她用法术也补齐了。
自从那日在梦里被李未阳占了便宜,她就寻思着要不要施个法让他把那“美梦”给忘了,免得日后两人见面尴尬。
可转念一想,自己费了那么多心力才告诉他的真相,如此一来都打了水漂,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不决。
就这么犹豫之时,废后的圣旨正式下了。
冷将军似乎打定了注意,朝廷一日不平定,他就一日不挂印,而朝廷若想风平浪静,除非新帝继位扫清太平。
在乐岚计算的日子里,从此多加了一项,那就是当朝皇帝陛下的寿命。
自她从大名寺回来之后,不慎被丹渚撞破了身份,可自打那时起,直到宫里忽然发生这些变化,天命司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皇后身为天命司背后的一大助力,废后却似乎跟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皇帝身为天命司的隆恩圣主,眼下奄奄一息即将驾崩,似乎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太子眼瞅着登基在即,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拔了天命司,可天命司却始终无动于衷,这些人似乎并未将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
乐岚觉得十分奇妙,转而又想到,那些修士在丹渚的带领下,连自己的修为是否为他人作了嫁衣都未可知,哪能未雨绸缪考虑这么多呢?
真正知晓废后的确切消息,是在她偶然的一次进宫之时。
这日冷夫人奉命入宫觐见,皇家的车马来来回回仪仗太大,惊动民生,乐岚便带了府里的车驾去接她回家。
入宫之时,她想起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连笙了,这丫头自从被禁了足,一开始还托人给她带信诉苦,后来渐渐书信也沉了,废后的消息若是真的,她此时的心情恐怕不怎么好过,在等待的空隙,她转步去了小公主的寝殿。
“父皇真的不要母后了么?”
朝阳殿后的小花园里开了满园金瓣招展的凤尾菊,几只暮秋的晚蝶在园间嬉戏,连笙坐在小池旁的藤花椅上,小脸写满愁色。
身边的人并没有回答,连笙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托腮发了会愁,又问:“母后真的是凉国的人么?”
问罢,她没有指望旁边的人回答,自言自语道:“凉国的人都凶神恶煞,连女人和小孩也不例外,我见过他们的画像,长得可怕极了,母后明明那么美丽大方,那么温柔可亲,怎么可能是凉国的人?一定是朝中的大臣上谏书诋毁她,可惜父皇病糊涂了,竟然相信那些谗言!”
说着,她垂了眼,低声喃喃道:“可是母后为什么要承认呢……她如果是凉国人,那我和姐姐也是凉国人,父皇那么痛恨凉国,会不会连我们也不要了?”
身旁伫立的冰雕终于有所触动,“陛下是否听信谗言尚未可知,你们是父母,血脉之情仍在,难道重不过小小国别的偏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