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话的好处之一,就是许多话你不必讲出口,他便明白了你的意思。
跟聪明人说话的不好之处之一,就是许多话你本不打算讲出口,他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而且后者往往不怎么有眼色,譬如李未阳。
他道:“怎么,你也想去?这还不简单,跟侯爷说一声,带上侍卫雇条船直接南下到扬州,还能捎上小公主和谢小姐一起,有说有笑多热闹。你要是想跟我们一路,那可是万万不行的,我们是暗访,不走官路,走的都是小道,万一遇上强盗劫匪什么的,侯爷回来不得活剥了我。”
乐岚想起方才在连笙面前替他打的掩护,感觉便宜这条白眼狼了,于是轻描淡写道:“江南虽好,也不是非开春去不可。我爹刚从营里回来,说边关已定,边军正在屯田修整,现下边塞风光正好,在京中左右无聊,不如出去开开眼界。大漠长河,落日孤烟,兼有胡笳吹夜,十里连营,还可以顺道去趟凉国,看看天似穹庐,水如玉龙,无边翠绿,一马飞歌,别有一番风趣。”
乐岚一边说,一边高深地瞥了李未阳一眼,李未阳果然是个聪明人,沉yin片刻,拍案道:“其实我们此去江淮有随行暗卫,出访大约只须一个月的时间,化装成寻常商队遇刺的可能也不大,商队里多带一两个人也无妨。”
她点点头:“我爹的部下一个月之后才会陆续回到云内,这一次并非行军,只是抽调人马,行伍里多留一两顶帐篷也没有多大关系。”
李未阳欣然道:“郡主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们一言为定,三日之后我与随从在城门北整装,我会让他们多备份行状。”
乐岚道:“那我就同周统领打个招呼,让他多备副鞍鞯。”
目标既然达成了一致,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陛下要你查的,是个什么样的旧案?”
李未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卷宗,复又抬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8.本性难移
那个侥幸从连笙刀下捡了只手掌,还狗咬吕洞宾的领事女官,原来是皇后的娘家表侄女,怪不得气焰嚣张得三尺高。
连笙被带回去不久,就有人胆战心惊地向乐岚禀报,建议她进宫去赔个不是,毕竟打了一个宫女事小,伤了皇后的脸面事大,怕宫里怪罪下来她消不住。
乐岚觉得这些话很莫名其妙,且不说早上分明是她大公无私救了那女官,当时情况虽然混乱,可究竟谁是谁非满府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人在将军府里又吵又闹,还对公主如此无礼,不治她的罪都是轻的,不过就是拉扯了一下,还能翻了天不成?
她并没有上心,心安理得睡了午觉,因为昨夜熬过了头,这一觉睡得绵沉且长,醒来未时已过,一张眼生的小圆脸在她上方笑道:“郡主可算醒了。”
乐岚一惊坐了起来,那个圆脸姑娘又道:“奴婢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请郡主入宫一叙,娘娘许久不见郡主,想和您说说话儿。”
这是动真格了?
她刚睡醒,神色还有些懵,圆脸宫女掩口笑道:“郡主先梳洗吧,奴婢在门外侯着。”
洗漱完毕踏上马车踏板时,乐岚忽然意识到,领事的女官告她的状是轻的,昭乐公主年仅七岁,她就敢让小公主接触利器,还险些伤人,这条才是最要命的!
她试探着问:“不知娘娘有什么旨意?”
宫女道:“娘娘只是派奴婢传话,旨意如何,却不晓得了。”
一路提心吊胆到了玉坤宫,她随着内侍官进门,却见重明正从殿中出来,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一笑,朝她点头致意。乐岚一怔,因为那笑容里,分明带着些警醒的意味,可知接下来她是活罪难逃了。
谁知进了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春风和煦,暖意洋洋的笑脸,皇后免了她的礼,赐了座,宫女送上来一盏白瓷茶杯。这番又是赐座又是赐茶的,让乐岚有些受宠若惊,皇后大概是准备先礼后兵,定罪之前先客气一番。
闲话说过了一巡又一巡,皇后始终不见要发落她的意思,这时宫人来报,说天命司送了新的嘉瑞符来。
皇后命人收了,眉梢浮起一层淡淡的不耐,送符的人退下之后,向乐岚道:“你也看到了,皇上自从建了天命司,什么事都由着这些天师来,福瑞哪里是朱砂黄纸能求来的?前朝清明,后宫安和,为上勤爱,为民熙祥,这才是万民福祉之道。”
皇帝,不幸是个昏庸无道的皇帝;皇后,幸而是个深明大义的皇后。
乐岚附和了一句,皇后又道:“本宫知道,这些年侯府受了不少流言,侯爷征战在外,耳中倒是清净,只是委屈了你们母女,平白招惹一身是非。”
皇后口中的“是非”,大约是指天师府所断言的她是个魔星,她爹是个凶星之说。许是在外人听来,这些说法可怕可畏,但于将军府来说,其实倒也算不得什么。
冷将军驰骋沙场杀敌无数,说他凶,他也确实凶;而乐岚身为一个没有仙位的神仙,又是带着元神投的胎,非仙非人的,说她是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