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隐隐含泪,面上却是薄薄凉凉地笑了笑,像在喉间滚过几番。“法师,这天下谁不无辜?我不是圣人,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妇人。我看不开,也做不到。更加洒脱不了。”
佛教世人要有宽厚仁慈之心,可她原谅了那人,又有谁来体贴她?
人性本来自私。佛性本来空妄。
“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我的父王和母后绝不会接受半人半妖的孩子,就算他们接受,世人又该如何看我?一个为妖怪诞下子嗣伤风败俗的女人?我的半生已经被夫君毁了,我不能容许自己的余生也被孩子毁得一干二净。”
这十几年来,她日夜煎熬生不如死,随后更因心患忧疾得了大病。本以为撒手人间后就可一了百了,哪想到被黄袍怪硬生生拖着一条命,最后竟还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可就算活了过来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解脱不得。这样的活着,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个阿鼻地狱。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一时一刻一丝一毫也无法忍受。
“佛语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法师,你们帮帮我可好?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仰头,倒流回发红眼眶中的薄泪,颤抖声音中含着抽噎,似是压抑着绝望的低喊。
唐三藏静静看着她,像看着一出被命运捆绑难以挣脱的闹剧。
莲九重为了黄袍怪可以牺牲所有甚至内丹,黄袍怪为了百花羞却极尽一个世俗难容的丑八卦所拥有的万般温柔。可他给的,从来不是她要的。
“……好。”
他看着她,心中千结百转,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你真要答应她?”
孙悟空瞪大眼,拉扯了下他的衣角。
唐三藏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没看出吗?红线已然打成了死结。我们只负责解开,断不断……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他拍了拍朱悟能和沙悟净的肩,“悟能,悟净,你们负责去宝象国皇宫提前通报勘测情况,确保我们能顺利入宫。”
他转向孙悟空,顿了顿,“悟空,届时我引开黄袍怪,你负责护送公主回去。”
孙悟空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到底,他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百花羞看着众人,眉眼第一次焕发了柔如春光的奕奕神采。她弯腰欠身做了一揖,“如此,妾身便谢过各位了!”
唐三藏带着徒弟正往外走,听此脚步一顿。
“没什么好谢的。是缘是劫,全看你们自己造化。”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庭院里,黄袍怪正负手对着一池莲塘发呆,天边晴光正好,可照到他身上,却偏偏清冷了几分。
唐三藏在转角望着他,脚步轻微地踏上前去。
“谁?”
黄袍怪耳尖一动立马惊醒过来,绷紧面色转头一望,看见唐三藏时却是愣了愣。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唐三藏看着面前那一池盛莲,淡淡反问他,“那你也怎么来了?”
黄袍怪摇摇头,“心里静不下,想来便来了。”
“很巧,我也是心里静不下,想来便来了。”
“你一个出家人,也会有静不下的时候?”
黄袍怪抬眼,挑眉半惊地瞧着他。
唐三藏没有回答。彼时层云渺渺,山色峦秀。长风跋涉日月穿山越岭浩荡而来,吹起猎猎衣角,映着池上绿光如绣上了一枝翠绿新荷。
他就那样幽幽看着莲池,任阳光如水倾洒在身上,泼了一身半明半暗。
“从前没有……后来有了。”
“什么意思?”
唐三藏怔怔一刹,仿佛意识到什么,摇头转过了话题。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静不下心?”
黄袍怪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低低笑了笑。
“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心这东西,怕是世上最玲珑织巧之物,连火眼金睛也难以看透。
两人一时无话。只默然望着香清莲池,塘草连连。
暖风吹拂到脸上时,唐三藏眯起了眼。
“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说。”
“你和百花羞……可真是有前盟之约?”
唐三藏迟疑着,终是问出了口。
黄袍怪没有看他,顿了一顿,“当然有。昔日在天庭,我也曾威风凛凛,神通浩浩,对月三人壶酌酒,风生两腋盏倾茶……和百花羞被夸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敛着眼,声音低了下去,“后来我们生了私情,不愿污了天庭圣地,便约好下界来再续前缘。哪想到呵,换了容貌,失了记忆,她便再也认不得我,直把我当作了仇人。”
他苦笑着摇摇头,喉间涩哑。
“我若是百花羞,忘却了一切,听你强说前尘也肯定信。”唐三藏声音低沉,“佛祖讲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