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及答话,已听卫飞卿轻轻叹道:“你可知我使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一刀割断你脖子的冲动?”
众人愕然看向他,才发现他这话竟丁点也不夸张。他语声虽轻柔,搁在丁情脖子上的刀虽一动不动,可他浑身浓重的杀气骇得周围数丈之内的人竟生生退后了数步。
丁情嘲弄看着他,丝毫不在意这样仰起头只会让斩夜刀在他颈间割开的那刀口子一寸寸加深:“来此之前,你杀了多少人?”
“忘了。”卫飞卿似有些难耐闭了闭眼,“我杀意正浓,你却要逼我动手,我留你一命已是百般忍耐的结果。”
他浑身那浓烈的血腥味从何而来,众人总算从两人话中得到答案。只是场中不少人恨不能自己从未听过这答案,卫君歆原本一直守着贺修筠,这时有些失魂落魄站起身来,呆呆望着他摇了摇头,片刻再摇了摇头:“卿儿……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的……”
从前的卫飞卿不说连只鸡也不会杀,可他永远都是那样的浩然磊落,风光霁月,他叫卫君歆他们无端就认定永远也不必担心他,他永远都会做个让他们骄傲的儿子。这样的卫飞卿,又怎会是他自己口中根本遏制不住杀欲、甚至连自己杀了多少人也“忘了”的人?
卫飞卿复睁开眼,目中那一抹猩红已被压制下去,仍带着他惯有的温和神情望着卫君歆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您真的有好生了解过么?”
卫君歆张了张口,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眼泪夺眶而出。
丁情冷笑道:“人?不过是个嗜血的怪物罢了。”
“说到嗜血的怪物,我又岂敢与丁楼主相提并论?”卫飞卿刀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在他身上随意划了几道,也不知是真的这样制住他浑身大xue的动作更为顺手,还是他此刻就想看到人鲜血直流的模样,头也不回道,“无颜。”
“是。”舒无颜从人群中行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开念道,“凤凰楼建楼二十年,丁情任凤凰楼主同样二十年。前十四年之事我不知晓,但在我任凤凰楼守楼人这六年之中,丁情虐杀凤凰楼中凶徒共计一百零八人,这一八零八人死法多种多样,受鞭笞而死,凌迟而死,被多种刑罚加身受尽折磨而死……每死一人,凤凰楼的册子上都会永远去除那人的姓名与生平。”
登楼众人各个闻言瞪大了眼,花溅泪更是目眦欲裂:“一派胡言!”
“无颜所说每一个字皆有理有据,花堂主如想要查证,我现下就可以将那些人的名录交给你。”卫飞卿柔声道,“凤凰楼名录上每少一个人,无颜的手册中便会增加一个人。那些人即便当真罪不可恕,可终究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难道当真令得他们仿佛从未存在过?我让无颜记录下这些,倒也没真个想要做什么,只是给那些已逝之人留个存活过的证据罢了,其中说不得也有花堂主亲手抓获又扔进凤凰楼的人,花堂主可想要借来一观?”
花溅泪还待不信,可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丁情面目凶狠其中却透着一股诡笑,不由自主他脚下便踉跄退后了数步去,一时竟不敢再张口。
卫飞卿笑了笑,忽看向谢郁问道:“谢兄,你心里可是也与雪卿一样,十分费解我是用了何种手段说服长风兄与沧海兄?”
谢郁茫然看他。
“其实很简单。”卫飞卿温和道,“我将这份册子给两位过目,那其中不少人都是由他们两人抓获,他们暗中查探此事属实,更证实此事谢楼主从头到尾一清二楚甚至默默纵容,他们对于人前风光霁月的谢楼主与号称武林公义的登楼,从此自也就灰心失望了。”
谢郁闻谢殷名字,不由浑身一震。
但深受震动的又岂止他一人而已?
谢殷今日被人道出种种,早已超过登楼众人对于他们一向最为敬重之人的认知,然而那其中有许多毕竟是距离他们相当久远又或者全然与他们无关之事,唯独这一件事,这是真真正正触及登楼众人底线之事——凤凰楼中的所有凶徒,都是他们多年来挨个抓回楼中。为了抓获这些人,他们死了不少同僚,他们也恨这些凶徒,恨他们作恶以及狠毒,但他们的恨,却是出自匡扶正义的心。
“要收服一个人的心,终究还是要投其所好。”卫飞卿叹道,“丁情这样隐姓埋名却又武功绝顶从不将任何人看进眼里的人,为何会臣服于谢楼主?又为何会死心塌地二十年来始终忠于谢楼主?自是因为谢楼主满足了他的心愿与嗜好。丁情天生是个施虐狂,如他自己所言,是个一日闻不到血腥味就浑身难安的怪物,他从前无名无姓,只因他常年流窜于各个囚牢不肯安分而已,他在江湖中虽没有名头,在官家那可是恶债累累,正是这恶名引起了谢殷的兴趣,谢殷看重他的实力,从霍三通处讨了人情,令得‘丁情’二字在六扇门除名,从此替他镇守凤凰楼。凤凰楼中死了多少人谢殷不会管,如此作为既满足了丁情的欲望,武林从此也少了一个喜好滥杀无辜之人,谢殷还因此收获一个忠心不二的绝顶高手,正是三赢局面。自然,凤凰楼的那些人在他们眼里不是无辜之人,甚至算不上人,不过是满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