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当年一段私情昭告天下而已,但说实话比起这些他更好奇杜云接下来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好奇……她的三千青丝是如何斩断。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筋骨俱断,肺腑俱裂,我猜他也撑不了一时三刻了,就想着带他回族中安葬好了。谁知我一路将他带回牧野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竟始终吊着那口气不肯殒命,我也不知伤到他那个程度他硬撑着不肯死掉又有什么意义,左右是要比死了更痛苦千倍万倍,但他一向都是那样的性情,永不服输,永不言弃,我其实……很是羡慕以及佩服他。”看着那人,杜云目中竟流露出一点笑意,“我将他带回族中以后,族中医师治好了他的内伤以及外伤,但他就是昏迷不醒。医师说他脑袋受了十分严重的撞击,也不知何时能醒,又或者某一天他剩下的那口气也就没了……十年,他在病榻上昏睡了整整十年,那十年我除了照顾他、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用我毕生的功力替他续命,竟想不起我还做过别的什么事。十年以后他虽然清醒过来,但浑身瘫痪,脑子也浑浑噩噩,我便继续照顾他,直到他神志慢慢清醒过来,我只当他见到自己的模样恨不能立刻死掉,他却从头又开始修习内力,不但想要重新站起来,甚至还想要恢复从前的武功。”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段芳踪眼也不眨。不止她,所有人都在看着段伯霍三人激斗的场面。
在场真正见过二十多年前段芳踪出刀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但他们眼前此时这个身高不过五尺、羸弱得仿佛风吹就要倒的人应对两大高手却宛如闲庭漫步,随意自在,纵然不知他此刻武功比之当年是否更进一步,至少也能确定他绝没有退步。
因为无论是二十几年前的他,还是此刻在众人眼前的他,无疑都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一时众人不由想到段须眉先前淡淡点评他的话语:武学天才。
但再如何天才,却也得更多苦功来支撑。
场中十之八九的人谁又不是自幼习武,寒暑不缀,然而从前以为自己已然竭尽全力之人此刻想到段芳踪过去的十年,一时各自在心中自惭形秽。
情不自禁便有人催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便如你们所见,虽说整个人已不复从前,但他一日比一日更好,不但重拾武学,更比从前更上一层楼。”杜云淡淡道,“而我见到他好起来,本想着他如要杀我我也算求仁得仁,他却放过了我。我回到当年封大哥修行的青灯古刹落发为尼,在那处修行了一阵子,就接到他传来我师父身死的消息,但他信中却未说杀死师父的是郁儿和阿若……我后来才明白他大概是不想我再继续困扰以及痛苦,不想打扰我所谓的清修。这些年我们偶有通信,我知他必会报当年之仇,但他从未明言过,我也就假装并不知情。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有一日,刹中突然来人。”
她说到此,终于转过身与封禅面对面。
封禅并未听她讲述,而是一直关注着段芳踪,此刻感受到她目光,这才又回过头来。只是杜云这出家人看着他目中有千万种思绪,他回视她目光,却是古井无波。
就如同当日在青灯古刹封禅推开门扇,两人时隔二十年再次面对互相以为早已身亡的彼此,她如坠梦中心如刀割,他却最终也只余一声叹息。
杜云颤声道:“我知晓了当年果然是谢殷对封大哥下手,若是直接杀死封大哥也就罢了,他却偏偏用了世上最残忍的法子来折磨封大哥……我也知晓当年我师父是如何去世,而我生下来却从未教养过一天的孩儿、我那内心深处实则比我还要敬爱师父的妹妹又为了我做了些什么事……”
谢郁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不知她长什么模样,不知娘亲二字该如何书写,谢郁却为了她去潜藏于龙潭虎xue,为了她杀害了他一千个一万个不该杀的人。
杜若为了她错失了自己的爱侣二十年,为了她独自抚养女儿二十年,为了她恨了自己的师父十几年,最终手刃她们的恩师。
杜若自从割下池冥的人头,这些年大概没有一天不痛苦、不内疚。而她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以后,她这一生大概都注定要在痛苦与内疚中煎熬,再也不会有片刻抹去。
她欠下的又何止当年已经死掉的那几个人?
她欠这些活着的人只会更多!
可她却心安理得苟活逃避了二十年,还自以为自己在清修。
她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何她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也是从那一刻起,她这二十年来第一次那样清醒的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段芳踪突然收手自伯霍二人刀剑中撤离,转瞬又回到杜云身边。实则他一路占尽上风,伯谨然与霍三通好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这当口自也不会再逼上来。
然而他们自以为是喘息的机会,下一刻却立时明白,这根本是他们命悬一线的机会!
杜云一字字道:“当年我与谢殷来往书信,我是如何告知他池傅封段几人干系,而他后来又是如何与霍三通伯谨然谋划告知朝廷,当年明明牧野族在凤辞关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