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呢?”徒让他心里对自己过往所做的一切感到铺天盖地的悔恨与愧疚。
他这话明显带了诘问与讽刺,不料杜云却十分平静答道:“我也想过,我从未在你生命之中扮演过母亲的角色,我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死’了,离得你远远的,永远当个悄无声息的死人或许才是对你最好的,才不会继续伤害你,只是……”她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谢郁身上移开,移到旁边的封禅藏着一道道刀刻般风霜印记的脸上,“我欠我师父以及眼前这人的万死也不足以赎罪,我苟活至今,总还是要与这一切做个了结。还有,还有……”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谢郁年轻而英俊、却充满无力与惘然的脸上,她神情始终平静,眼泪却顺着脸颊静静滑落下来:“我就算明知我出现对你而言只是痛苦与伤害,可我还是想要见你一面,毕竟……我从生下你的那天起,就一直这样自私。”
她说后面那句话时,极度的平静混合眼中极度的酸楚,带给谢郁一瞬间冲击性极强的痛苦。
杜云口中的师父,自然就是池冥。
她究竟有多么对不起池冥与封禅,谢郁自然清楚。不但清楚,那种对不起的程度甚至还很难用语言表述出来。
杜云当然也对不起他。
但就像他先前听卫尽倾那些破事,难以分辨他究竟更加对不起段芳踪、贺兰雪还是卫雪卿兄妹一样,他也难以分辨杜云究竟更对不起池冥与封禅兄弟还是他。
但她说的那句话谢郁是承认的。
她的确是一直都那样自私。
就单单只是她还活着的这一件事,对于他而言当真已是这世上最大的伤害。
杜云等了片刻,未能等到他回答,终于抬眼看向谢殷。
她面对谢郁的平静与隐隐温柔在这一眼完全收拾起来。
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是狂风暴雨相遇,尽是凌厉,毫无温情。
在这一眼中,比起他们曾经有可能是一对恩爱的眷侣,若说他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或许会更加令人信服。
良久杜云声音平平道:“我是郁儿生母,谢殷,你要否认吗?”
谢殷应该要否认的。
无论杜云为何会活着,无论她这些年在哪里,做些什么,但她在这当口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段芳踪与封禅的身边,她就绝不只是来与谢殷叙旧的。
从某种程度而言,她才是这世上知道谢殷最多秘密的人。
他应该否认。
只要他矢口否认,难不成杜云与谢郁还能当场来个滴血验亲?
只是……
他淡淡道:“没错,你是郁儿生母。”
只是,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否认,而已。
无论在他承认之后他将要面对一些什么。
杜云笑了笑,转身面对众人:“我是谢郁的生母杜云,二十多年前谢殷做的一切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可以证明段芳踪所言属实,二十多年前他将枉死城与牧野族的消息通过这两位大人告知朝廷,根本不是因为他知晓枉死城与牧野族当真要入侵中原,而是他那个时候实力不济,不得不借朝廷之力来解决这场纷争,助登楼在江湖中立稳脚跟之余,也能够得到朝廷赏识与重用,这就是他做那件事全部的目的。”
她音量极小,全然不像之前段芳踪等人讲话,每一个字都暗含内力,每一个字都响彻全场。但她声音虽小,这场中的每一个人却都屏气凝神想要听她讲话。当她开口的时候,偌大场间甚至连呼吸之声也十分轻微。
是以,她讲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了众人耳中。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声炸雷。
炸得场间哗然如同开了锅,炸得伯谨然霍三通二人目眦欲裂,两人几乎没有犹豫,一左一右闪电般朝着杜云掠过来,口中厉声喝道:“无知妇人,无凭无证,不得妄言!”
当着千万人的面,别说她只是谢郁的娘亲,哪怕她是谢殷明媒正娶的夫人,伯霍二人也决不能让她继续往下说。
但他们两人出手出招固然迅如闪电,杜云身边站着的却是封禅与段芳踪。
封禅甚至没有动过。
段芳踪不知何时上前了一步挡在杜云身前,他身量几乎也就与杜云一般瘦削,他曾经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破障刀此刻正握在段须眉手中,他只伸出了两只手。
那两条手臂长,瘦,手背上除了一层皮下面全是嶙峋的骨头。
那两只手的动作也并不见得快。
尤其与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伯霍二人相比。
段芳踪动手的这一刻,实实在在吸引了场中数千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当年天下第一的刀客而今拖着他那副不说残废也能以半残相称的身体,手中无刀,他要如何应敌?
他还是当年的段芳踪吗?
而他伸出两只手之时,围观之人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惊讶。
他没有使出刀法。
他甚至都不算出招。
他好像真